路拿

Living behind the moon.
一般不怎么回复评论……对不起。但是都会认真看。

MHA·爆轰/【And Then the Summer Dies】

合志稿子解禁了,顺便大家新年快乐

去年八月底写的了好像,看看还真是怀念啊w




【And Then the Summer Dies】

 

大巴行驶在夏日炎热的午后,下午三点,车里的人正颠三倒四地倚在座位上打盹。轰焦冻肩膀靠着玻璃窗,半睁的眼睛盯着窗外一片亮白的夏天;外面的世界刺目又炎热,一阵恍惚同附着于窗玻璃的热度一齐朝他袭来,而大巴内的冷气则在他头顶上吹。

他眨了眨眼,目光的焦点从窗外掠过的低矮山脉移到了玻璃这面。大巴钻进穿山的隧道,外面的世界顿时一片漆黑,隆隆回声包裹着他们,车窗上他看见爆豪胜己的脸,无比清晰地映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可爆豪胜己似乎还睁着眼。从那映像中,他能看见那人血红的眼珠子——毫无疑问是种漂亮且难得的颜色,对于虹膜来说的话。

轰焦冻总想:红色的眼睛——简直像兔子一样。当然他没对任何人讲过这样的看法,谁都不会愿意把未来的爆杀王与温顺可爱的兔子联系在一起;人们只会尴尬地笑着说,他们以为那颜色代表这家伙已经杀红了眼。

他的视线仍然停留于车窗上爆豪的侧脸。这家伙理所应当是个爆炸头,当然;那发色却意外地浅,不太锐利的金色,倒显得足够温柔。他有时候会想:这样的头发也许实际上是很软的,谁知道呢?在真的摸摸看之前你不能妄下定论。他这么疑惑了有足足三年,不过直到现在也没真的去摸过。

——三年啊,他们都已经毕业了。

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集体旅行,这大概是A班的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毕业旅行的目的地被选在了海边,算是相当老派的决定,不过能去的地方总归就那么几个。事实上,大概每个人都认同,只要是这一车人集齐了,那么大巴究竟开向哪里也都无所谓。

大巴钻出隧道,车窗上爆豪的侧脸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沐浴在太阳光下的大片田地。

在毕业的时候,你也许有正当理由去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就像他初中毕业时,原本一面也没见过的女孩儿们居然一拥而上壮起胆子来抢他的制服扣子(那时候他根本不明白扣子代表什么,最后扔下不再需要的制服外套便全身而退)。而现在轮到他了。他想象自己攥紧了那为数不多的、平等赋予每个毕业生的机会,要去把自己疑惑三年的问题一探究竟——

那家伙的头发也许是很软的。

这么想着,他无自觉地转过了头,在反应过来之前,视线便直直地撞上那双红眼睛。爆豪胜己此时也正沉思着盯着他。

——这确实不像是兔子会有的眼神。

而在下一秒,爆豪“嘁”了一声,朝另一边侧过了脸。

 

他不知道废久那臭小子究竟在盘算什么。他老早说了让他别管闲事,那副自以为别人需要帮助便迫不及待要欣然伸出援手的样子,他爆豪胜己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看腻歪了;然而绿谷出久十年前意识到不到这点,十年后也仍然该死地没救。

爆豪坐在位子上,觉得脖子怎么搁都不舒服。他烦得要死,心想老早该把那小子的西兰花脑袋给炸飞,和解什么的更是想也别想——但是他俩都已经和解了两年多了——除此之外,切岛那个狗屎头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他就是想不通自己干嘛非得挨着半边混蛋坐不可。上车的时候他是挨着切岛走的,结果那狗屎头一个侧身坐到了白痴脸旁边去。废久不出意料地和饭田并排,而他眼前只剩半边混蛋身旁空出一个座位。

这是算计好的,他咬牙切齿地想。这一定是他妈的算计好的。

当然,他爆豪胜己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大巴上挨着谁坐他可不挑,连和绿谷出久都能冰释前嫌,这班里就没谁是他一看就青筋直跳的了。但计算好让他挨着谁坐是另外一回事。就好像他有什么话非得和这该死的阴阳脸说,而班上其他所有人都知道并且希望他说一样。

“因为小胜你对轰君态度一直有点奇怪吧。”废久那小子之前壮着胆子告诉他,“怎么说呢,看起来就像总是在躲着轰君一样,明明后来跟大家都能和睦相处了。而且,小胜你和轰君应该也算很熟悉了才对,你们有那么长一段时间周末都在一起补习……结果后来还是连早上打个招呼也不愿意。这样很不好吧?”

没被他当场炸烂脸,算那小子走运。

爆豪胜己咬着自己的牙,已经放弃去找一个舒适的坐姿。说他对半边混蛋态度奇怪,简直是不可理喻。他对这该死的家伙难道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吗,以至于废久得来管这屁事?!对轰焦冻,他的态度可以算是再好不过了,简直是他妈的前所未有的好。高一过后他再也没去挑衅过那家伙,对话寥寥无几,甚至连体育祭上的事情都不再追究,这又哪里奇怪了?

他这么想着,没发现自己已经把视线锁在身旁的人身上,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

而直到轰蓦地转过头来,一黑一绿的双眼带着倦意,柔和而恍惚地瞧向他时,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整辆车里的空气都被抽干了。短暂的窒息让他清醒过来,他条件反射地发出了厌恶似的咋舌声,猛地朝另一边侧过脸去。

 

轰焦冻不常去盯着爆豪胜己看,他有意识地让自己别那么做。但大多数时候,即便他没有看向那个人,却也仍然能感到对方正在看他。这确实很奇妙,并且通常而言,只存在某个特定的人,唯独他的目光落在皮肤上是有触感的。

对轰而言,那个人就是爆豪。

他不知道爆豪是否有意这么做——那目光落在他的颈窝,感觉热乎乎的,像是谁洒在那里的鼻息。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尽力避免去和爆豪四目相对,那太尴尬了,更何况他无法确定,那道有温度的目光到底会不会使自己脸颊发烫。

他就这么盯着车窗,一直到太阳完全西沉。

晚上七点,大巴终于把他们载到了旅馆前。晚餐已经准备好,安排在之后的是泡温泉——人造的,虽然——简直就像是他们高一那年被敌人毁掉的暑期合宿一样。

“轰君在车上的时候,有和小胜说什么吗?”

在浴场的更衣室里,就在他身旁的绿谷突然这么问道。

绿谷的问题很奇怪,但却也不算是出人意料。轰慢条斯理地把浴巾系在腰上,伸手关了遮挡视线的柜子门,绿谷和饭田那紧张又期待的面孔便双双露了出来。

“没有。”他实话实说。

绿谷挺失望地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也是啊”;饭田则皱着眉,一副“这样不好,非常不好”的神情。

轰问:“我该说什么吗?”

“这!这个,”绿谷有些难堪地挥了挥手,“轰君要问我的话,我也不知道啊!”

于是他又把目光移到了饭田身上,他们的班长急切地不断晃起了小臂:“是你和爆豪君的事情,该你们自己解决!”

但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和爆豪究竟有什么事该解决。体育祭上的事情吗?都已经过去多久了。在之后的训练中他们也有过多次的对战或者合作,虽然直至今日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分出胜负;但就因为直至今日了,那应该也已经不再重要了才对。毕业以后轰自然是去安德瓦的事务所,而爆豪和绿谷则同属另一间事务所——虽然前者对此表现得很不满,但在全班眼里这都简直理所当然。他们成为职业英雄后自然也摆脱不了被排名的命运,真要对实力高下有芥蒂,到那时候也该一清二楚了。

也许是见到他神情茫然,绿谷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苦笑,跟着摇了摇头。“……算了,别在意。”绿谷说着,指了指浴场的入口,“我们先进去吧?”

这天的夜晚不算晴朗,他们没能赶上一个好的天气。厚重低矮的大片云层铺满了可见的天空,群星自然难觅踪迹,月亮的轮廓也显得愈渐朦胧。旅店正挨着海边,堆满露天浴场的水汽被风吹散了一些,因此视野还算得上清楚,至少轰一走进就看见爆豪已经在那里,靠在温泉的另一头,右臂搭在浴池石砌的边沿上,肌肉线条漂亮又利落。

哪怕隔了这么远,轰还是立刻感到了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熟悉的、温热的。身体里有地方在升温,他偏过头看向绿谷,随便说了句什么,却实际上连自己的话也压根没在听。他的双眼看着绿谷回话时翕动的嘴唇,心里却想,浴场里这么热,恐怕连石头的脸颊都会发烫。他不应该为此担心。

——当然,如果饭田口中“亟待解决”的事情包括这带温度的目光的话,那他可能是得想点儿办法。

 

爆豪胜己舒舒服服地靠在浴池的边缘,心里却在不爽刚刚切岛那一惊一乍的叫唤。明明开门进来的有足足三个人,这狗屎头却只放开声音喊了轰一个人的名字,就好像是要特意告诉对方他们在这儿似的。

“吵死了,狗屎头,闭嘴!”他没好气地骂道,“他们又不是没眼睛,不会自己看吗!”

切岛转过头来讪讪笑了下,但还是没停止挥手。上鸣的声音从稍远一点的地方传来:“都毕业了,爆豪,别那么刻薄了吧。”

“让你说话了吗白痴脸,你也闭嘴!”爆豪回敬道,视线却没有投向上鸣在的地方,而是一直看着门口。

饭田已经进了浴池,正朝他们走过来,而轰则还和绿谷在浴池外说着话。天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话好讲。在执照考试补习的时候,每一个周末他都是和轰一起度过的,但即便如此,他们所有的话加起来可能也没有此刻轰和绿谷说的多。

爆豪扬起下巴,皱紧了眉头。那两人在浴池边的喋喋不休令他火大,虽然实际上那同他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风渐渐地缓下来,于是浴场里湿热的白雾又悄然升起了,他的视界开始变得朦胧。轰焦冻的白发几乎要融在这厚重的水汽里,他此刻只能瞧见红色的那半边了。在补习的时候,那是他最不喜欢靠近的半边;盛夏临近的时节里,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走在轰的右边,而他爆豪胜己也不例外。直至今日他仍能想起他们两人坐在电车里,落日在身后的车窗外西沉,夏日的电车开足了冷气,但他仍然选择坐在轰的右边。有时候这呆子似的半边混蛋会在回宿舍的路上睡着,那雪色的发丝因此垂下来,一下一下扫着他的左肩。

人肩膀上的皮肤并不敏感,事实上他压根不会有什么感觉,可心里却总有哪里痒痒的,就像被千万羽毛轻轻抚摩,那发痒的地方却怎么也抓不到。很多次他想要把那颗不断朝这边垂下来的脑袋给推开,真的,他手都抬起来了。但白色发丝落在他的手上,柔软得就像没有重量一样,于是顿时,他手指的力量连同心底的烦躁又缓缓蒸发在了夏天闷热的黄昏里。

切岛的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思路。那笑声听起来像是使劲克制过但却仍然失败了似的,穿过水雾来到了他的耳际。爆豪扬起眉毛,转头去用质问的眼神看向那家伙。

“爆豪,”切岛压低了声音说,“盯过头了。”

“哈?!”

他刚想让这狗屎头解释清楚,对方却朝他刚刚一直注视的方向努了努嘴,他便回过目光去,轰焦冻已经进了池子里,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埋头盯着水面,不知正看着那上面的什么。

爆豪突然忘记了要和切岛说的下一句话。

然后他看见那半边混蛋像是感到了什么似的,又不紧不慢地朝他自己这边抬起头来,方向精准无误,两道的视线毫无偏差地对上了。

异色的眼睛在水雾中显得有些湿润,那张向来缺乏表情的脸显得柔和起来,还有些泛红。

他又像是碰着火了似的猛地转过头,切岛和上鸣放弃挣扎,哈哈大笑起来。

他妈的白痴吗,这池子里就没哪个家伙脸是不红的。

他这么想着,朝那两人怒目而视,终于吐出一句恶狠狠的:“你们笑屁!”

 

轰觉得浴场里气氛很怪。明明大家聚在一起,却似乎都不太活跃,只有峰田那边偶尔掀起一片喧哗,紧跟着却又立刻沉寂了下去。他们这帮子刚刚毕业的男子高中生只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声说笑,与其说气氛冷淡,倒不如说似乎大家都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究竟在等待什么,他却不得而知。轰只知道自己有些不自在,而纵观整个浴场,只有爆豪看上去同他一样不自在。这感觉很微妙,像是他们两人被大家不约而同地给分了出去。

因此他移开落在水面上的目光,抬头朝爆豪看去——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似乎变得同病相怜,却又好像拥有他人所不知晓的秘密——对方在他意料之中地撇开了头,上鸣和切岛发出一阵爆笑。

轰琢磨,如果爆豪一直是有意识地在盯他,那么这会儿他就不该撇过脸去。

绿谷的手肘在水下轻轻碰了碰他的。一个暗示,却不知道在暗示着什么,看起来这池子里除了他和爆豪外的所有人手里都捏着一个剧本。

轰焦冻也许向来谨慎,但毕业之际他也想尝试些新的行事方式。

于是哪怕一头雾水,他仍然开口叫了声:“爆豪。”

然后他看见离自己不算远的爆豪胜己像受到什么召唤似的立刻转过了眼来,赤红的双瞳在惊讶中收缩了。

这样可能会比较像兔子。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无缘无故叫爆豪的名字。以前他俩刚开始一起周末补习时,他也老这样。虽然是叫了对方的名字,却根本不知道下一句话该说什么,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要开口呼唤对方也不甚明了。也许只是因为气氛太沉寂,他们太沉默,想要听见什么声音罢了。他不是善于朝别人搭话的人,但即便如此也不是非得喊人家名字不可——

整个浴场几乎都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一道道闪着火星的目光直射向他和爆豪。

“啊啊?”一会儿后,爆豪终于开了口,看上去仍然怒气冲冲,“要干嘛?”

轰当然没有准备好下一句话。他愣了一会儿,接着摇摇头,向身后的岩壁靠去,又浑身放松地泡在水里了。

“你这该死的阴阳脸到底有完没完!没事就不要他妈的和我说话啊!”爆豪胜己那边直接炸开了水花,切岛立刻大喊一声“爆豪这里不能炸”,紧跟着响起的是其他人劝爆豪消气的声音,饭田高声提醒这里可是公共场合,绿谷一脸崩溃地用手按着额头,嘴里碎碎念“不愧是轰君”,上鸣笑得几乎快要呛死在水里。

轰眨眨眼,半张脸都沉在了水里。浴场里终于热闹了起来,风又带着海的咸腥味儿一个劲地刮来,他抬起眼皮盯着混沌的夜空,听见不知谁说了句,夜里恐怕会下雨。

 

由于已经不是学校组织的出游,他们夜里终于不用在一个大房间里打通铺了。轰和爆豪毫无悬念地被分到了同一个双人间。他们两人现在是被分离出去的特殊对象,有了这种自觉后,轰对任何安排都不再感到奇怪。

半夜十一点,他们一声不吭地睡下了。灯熄灭以后,眼睛渐渐习惯了室内的昏暗,能在夜色里将物体的轮廓看个七七八八。意识到这点后,轰不再盯着天花板,而是侧过头去,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看清爆豪的脸。

对方目光的触感仍然落在他的皮肤上。但此刻他不再怕四目相对,许是夜色对任何无法戳穿的都给予了保护,他平静地转过头去,果然对上那双眼睛。

“爆豪。”他翕动嘴唇,轻声道。

而这一回,那双红色的眼睛终于不再挪开,只沉静而又笃定地望着他。

 

爆豪无缘无故地感到胸闷气短。夜色黑沉沉地压在身上,而轰看着他,眼里映着窗外进来的微光,显得亮晶晶的。他听见风拍着窗子,玻璃咔咔作响,落雨的夜里理应空气凉爽,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喘不过气来。因此当轰毫无征兆地提议去沙滩上走走时,他觉得这简直是自己能听见的最好的主意——总归,他俩中无论是谁,此刻大抵都难以入眠。

一刻钟后他们站在了海滩上,只穿短袖和半裤,赤裸的脚陷进湿软的细沙。云层压低了,空气中能嗅到欲来的风雨,但此刻的海面却仍算平静,深黑的海水在夜里泛着银色的鳞波,一层接着一层朝岸边拍来。标志着可供游泳最远范围的浮标在远处一起一伏,爆豪盯着它们,心想一旦雨落下来,他们立刻就会成为落汤鸡。

轰走在他几步之前,风声与低哑的海浪声填满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旅馆被远远抛在了身后,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想,也许该说点儿什么。这里实在太安静了,不过这样的安静倒并不叫他难受。

也许废久那个傻子是对的。也许他对轰焦冻的态度是有点儿奇怪。也许因为他盯着那人看的同时又想要保持距离,而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他却又异乎寻常地沉默。

海风把他们的头发吹起来,他瞧着前方人T恤领子上露出的那截脖颈,它看上去柔软、细腻,在夜里显得苍白了,又出人意料地……脆弱。这确实是一个用些力气就能折断的部位。不管怎样,“保护好你们的脖子”——雄英的老师是这么说的。然而在这天夜里,这段被主人毫无防备地裸露在外的脖颈,似乎又被赋予了些别的什么寓意,成为了摒弃坚硬外壳、将自己尽数敞开的柔软,又仿若蚌内的珍珠,令人想要伸手触碰。

这时轰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轰这么问他。

他登时回过神来,习惯性地皱了眉:“哈?我看起来像是想跟你说话吗!”

轰摇了摇头,像在琢磨什么。跟着他又问:“那你觉得,我有什么得对你说的吗?”

“我怎么会知道啊半边混蛋!”

“是啊,”轰说,“我也不知道。”

一波海浪涌上沙滩,又退了回去。

“只是大家的样子很奇怪,你也注意到了。绿谷可能觉得我有事得告诉你,而饭田让我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他问,“解决什么?”

“……只是猜测,”轰犹豫了一会儿,道,“你该不会还在意高一体育祭的事情吧?”

“谁他妈还在意那种事?你看我后来还和你提过这个吗?!”

离他几步之遥的人沉默了。于是他接着说:“倒是你这个阴阳脸呆子一个劲地说这个,我看真正在意的人是你吧!”

“倒也不是,”这一回轰答得很快,“我只是在意你是不是还在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

轰盯着他看了几眼,又不做声了。好一阵子后,他动了动嘴唇,爆豪以为他终于要开口解释,不料进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缓缓浮现的微笑。

那一瞬间他在脑中飞速回忆,自己三年来究竟几次见过这人笑。

“抱歉,”轰说,但爆豪搞不懂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只是在想,找到和你对话的正确方式还真难。这点上来说,切岛应该相当了不起。”

“……切,”他啧了一声,“你和废久那小子就还话挺多的不是吗。”

轰微微睁大了眼睛。一番斟酌后,他才说:“绿谷他应该还挺擅长和人搭话——”

“关我屁事啊!”

爆豪扭过头,视线又落上海面的波纹,还有那远处起伏的浮标。

一个想法突然闪过他的脑海。

“……喂,半边混蛋,”他因而说,“既然你这家伙这么在意体育祭的事,那就现在做个了断吧。”

“说了我不是在意……”轰疑惑又有些不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随即中断了,然后轰才重新问道,“什么了断?”

爆豪伸出手,指尖指着远处的浮标。

“——看谁先游到那里去。”

说完后他转过头去看轰的脸,那罕见的愕然表情令他相当满意。他蓦地感到心情变得愉悦了。

“爆豪,”轰皱着眉说,“现在是深夜,马上要下雨了。”

“那又怎么样,你这家伙还能怕自己半夜淹死在海里吗?”

“但是泳裤也……”

“烦死了别叽叽歪歪的!”爆豪喊道,“心虚就回房间睡觉去。”

轰闻言后也提高了嗓音,声音混在沙沙的海浪里:“简直是胡闹——”

话还没说完,他却自己先噤声了。

爆豪借着远处行道上路灯的光,竭力想要看清轰的双眼。然而就在下一刻,轰似乎发出了无声的叹息,紧跟着便抬起手来,两下脱掉了上衣,T恤被他随手扔在一旁。

“胡闹就胡闹吧,”最后轰这么说,“反正毕业了,怎么胡闹也不会再跳出来个相泽来罚你禁闭。”

 

冰凉的海水漫过脖颈的时候,轰觉得他是真的搞不懂这种比赛究竟有什么意义。或许本就没什么意义,不过是少年那冲动的突发奇想罢了;但照爆豪胜己的性子,他以为对方提出的邀约应该是干架,而非在半夜十二点冒着暴雨的风险下海游泳。

之前的澡是白洗了。

前行于迎面而来的海水中时,每一次他侧过头,茫茫无际的海面上能看见的只有爆豪半露出水面的脑袋,就在离他不远处。他头脑放空,也许模模糊糊地想着些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想,只朝着那浮标游去。一种不可捉摸的心绪似在缓缓生长,于胸腔里摇晃着它们那不算成熟的枝叶;那一刻他感到他们也许并非朝着浮标,而是朝着某种无尽而又不可名状的事物而去,他们将要消匿于海、消匿于夜,时间在此定格、盛夏就此死去,一切秘密都被掩埋——

爆豪先他一步触摸到了连着浮标的细绳。他回过神来,表情却仍是空白的。

“慢死了,还有回程!”应是胜者的爆豪冲他喊道,光影模糊间他觉得自己在对方眼里瞧见了满溢的笑意。

在那之后,率先走上沙滩的爆豪伸出手要拉他一把,轰心里不满,但还是伸出了手去。终于迈上沙滩时他看清了对方脸上胜利的微笑,只沉默着想“不过是拼体力罢了”,嘴上仍什么也没说。爆豪也许快了他两秒,也许只有一秒,他不知道。那人湿漉漉的手掌握着他的,五指都被海水浸凉了,他们贴在一起的手心却在发烫。那样的热度钻进他的皮肤,钻进了血管,他感到一阵暖意流经浑身,仿佛初春缓缓解冻的河流。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有什么事,如果有什么要说,那就非在这一时间里毫无保留地说出不可。也许是关于他毕业之际出格的小愿望,关于那道有触感的视线,还有,关于所有那些他值此仍不明晰、却汹涌于心头的——

“爆豪。”

“喂,轰。”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开了口,随即茫然又讶异地面面相觑。

啪嗒。

一颗冰凉的雨点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被惊得颤了一下,那只手却在同时将他握得更紧。

离暴雨降下还有十秒。

 

回到房间里已是夜里十二点半,他们匆匆冲了澡,爆豪顶着毛巾走出浴室时,轰正跪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雨。

爆豪瞥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嘁,不愧是公子哥嘛,旅馆房间里还坐得这么端正。”

轰对此没说什么,他回过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上了爆豪湿漉漉的金发,水珠正顺着发丝一颗颗滑下,落在那人的肩膀上。

他静了会儿,然后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去:“爆豪,那个,能让我来吗?”

“哈?”爆豪皱了眉,一把抓下毛巾,“什么?”

“头发。”他说。

爆豪愣了一会儿,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看上去就跟被火烧着了似的。

“闪一边去!老子自己会擦!”

伸出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无言地盯着对方,直到那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

“过来!”爆豪坐了下来,把毛巾递给他,“随便你吧。”

轰接过毛巾,又去浴室里取来了吹风机。用毛巾吸走水分的时候他尽量放轻了力道——这完全是他第一次帮人擦拭头发,也许他真的不擅长这样的事情——动作轻柔而缓慢,直到最后被爆豪骂骂咧咧地催促了无数遍,甚至威胁要自己来时,他才终于把毛巾放在了一边,然后举起吹风机。

打开吹风机后,他的另一只手不知该放在哪里,犹豫了许久,最后总算是落在了爆豪的肩膀上。这么做的时候他心脏砰砰直跳,耳际响着的只有吹风机的巨大杂音,爆豪背对着他,他当然看不见那人的表情,但对方似乎没有什么不满,只任由他把手搭在那儿了。

轰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地放下心来。那湿漉漉的金发在他眼前慢慢地被热风烘干,摆脱了沉重的水分后一根根蓬松地立了起来,就好像它们有自己的力量去抗拒地心引力似的。轰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在室内不太亮的灯光下也显得金灿灿的,却又不像夏日的阳光那么耀眼。一种柔和的浅金色,这是他早已认定的,只是它们看上去也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柔软。

终于他关上了开关,吹风机在被放在了脚下。趁着爆豪还没转过头或者站起来,他想。他也许只有一秒的时间。那只原本放在对方肩头的手迅速地抬起来,接着轻轻地覆上了浅金色的头顶,一根根发丝刺着他的手心。

“啊,”他不由自主地低声道,“好硬。”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爆豪怒道,却还是没转过头来,他似乎并不介意被轰摸摸自己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后,他又开口了,这一回却压低了声音:

“……你这家伙的头发才是一看就软绵绵的吧。”

轰的手还放在爆豪的头上,五指伸进那金色的发丝里。他眨了眨眼,好像还有些难以置信,紧跟着却又摇摇头,蓦地笑了。

“看上去是很硬,可也许实际上却很柔软。”

他这么说道,连声音里都染上了明显的笑意。

“……至少,我认为你是这样的。”

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又对上了他的。窗外雨还下个不停,雨声愈渐响亮。时针将要指向半夜一点,盛夏的漫漫长夜仿佛没有尽头。

那人朝他抬起头来,于是他便理所应当地埋下脸去。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海水里。身周的一切沉沉浮浮,化作了流动的液体,将他整个包裹起来;此刻就在他面前的人,成为了他能触碰到的唯一实体。

啊啊。他心想:这究竟为什么呢?

 

END

最后这本合志还有余量,冷cp不易,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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