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拿

Living behind the moon.
一般不怎么回复评论……对不起。但是都会认真看。

MHA·爆轰/【Stranding】下

房门被叩响时是晚上八点,爆豪正在解决最后一道习题。听见敲门声后他暗骂一句就知道挑不凑巧的时间,甩开笔抓了把头发,还是起身去开了房门。站在门外的果然是轰,穿了一件宽松的米白色卫衣,下身是运动裤与居家的拖鞋。轰焦冻不穿衬衫时给人感觉还莫名有些柔和,或许是因为锋利的线条与棱角都缓和了些——于是爆豪胜己便想到,这家伙冬天的时候居然还会穿白色高领套头毛衣,一般的男子高中生难道会穿这种衣服?

“晚上好,”门外的轰说,“打扰了。”

确实很打扰。爆豪翻了个白眼,还是大打开门让轰进去,挺不客气地说:“你自己找地方坐,但不准坐床上。”

轰“哦”了一声,不过显然没怎么在意,因为他此刻正好奇地四处打量这房间。一圈环视下来,才终于说:“很整洁啊。”

爆豪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便径自走到书桌旁重新坐下,然后问:“你以为是什么样?”

“没什么,倒不如说很符合爆豪你的风格。”

然而连爆豪胜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风格。他心烦意乱地拿起桌上的笔,顿了一会儿后又重新扔下,接着坐在椅子上朝轰转过身来,而后者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在一块毯子上坐了下来,姿势有些拘谨。

“……有事就快说。”爆豪急道,心里还想着自己刚解了一半的题。

轰看着他,点了点头,接着突兀道:“我不是太懂这种心情。”

“哈?”爆豪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心情?”

“‘喜欢’的这种心情,虽然她在信里写得非常详细。”轰说,“但我根本不认识对方,我觉得其实对方也不认识我。”

“没什么懂不懂的,”爆豪立即接道,“有些人那个脑子你就是搞不懂,人家说喜欢你你信就是了。”

轰闻言,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不理解要怎么信?”

“你是在和我扯基督教信仰吗?!……有人可能就因为觉得你长得还不错就喜欢你,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自己晚饭时拐弯抹角地向切岛询问了这家伙的事情,因为他怎么也没法相信轰焦冻会没被告白过几次,还得来向自己讨经验。切岛将信将疑之余还是苦苦思索了很久,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轰这类帅哥可能就是不太实用,更适合观赏。”末了还补充一句:“但爆豪你就很实用嘛,什么都会,所以受欢迎——”

最后他用一个小型爆炸来让狗屎头闭嘴了。

而就在这时,轰困惑的声音又扯回他的注意力:“还是不太清楚。”

“你他妈也是脑子奇怪,”爆豪两只指头夹着铅笔,在桌上一下下敲着,“要拒绝的话就干脆点说没感觉,人家一个普通科女生能吃了你?”

而轰听了这话后一本正经地摇了摇红白色的脑袋,说:“她吃不了我,问题不在这里。”

“当然不在那里啊!”爆豪觉得自己又气得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问题在于,我认为不能用短短几个字去回绝她写了十几页的东西,”轰压低了声音,平静地说,“她写得很认真,那么我也必须回复得很认真,这样才能拒绝又不伤害对方。但要做到这点,我首先得知道‘喜欢’到底是种什么心情。”

爆豪闻言又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后,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你这家伙竟然还在意别人的心情?”

明明是个目中无人的混蛋。

“因为一直感到很不可思议,竟然会被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表示喜欢。”轰缓慢地解释道,“不太懂,但总感觉这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样吗。”

他们两人双双沉默了会儿,最后爆豪胜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一副“败给你了”的样子。

“……喜欢各一个人可能就是会想要了解对方吧,”他有些不自在地说,“想要靠近对方,和对方说话之类。”

“哦。爆豪的现身说法吗?”

“个屁啊!只是别的家伙都是这么说的罢了!要现身说法你去问臭久或者白痴脸啊!”

“抱歉。”

爆豪觉得自己又快气炸了,但仍挡不住轰那张求知若渴的脸,他疑惑这家伙究竟只是没有常识还是甚至没有脑子?!

“——还有,想和对方在一起,可能干什么事都在一起。”

“不会腻吗?”

“谁知道啊!……再还有,估计就是想接吻或者上床了吧。”

“哦。”

爆豪见对方仿佛再次陷入沉思,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但你别他妈傻不拉几地去跟人家说因为我不想和你上床所以应该是不喜欢你,会被扇耳光。”

轰闻言皱了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谁知道你这家伙会说出什么,稍微有点自觉啊呆子!”

半边混蛋又不说话了。爆豪借这时机去瞄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妈的。

但他还是补充了一句:“最后那应该就是想和对方过一辈子了。”

“爆豪。”

“啊?”

“我觉得,”轰认真地看向他,总结道,“你刚刚说的这些都很平常,好像没什么参考价值。”

“——那你他妈现在就给我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他连哄带赶地把这人送出房间,后者彼时已经面朝走廊站在了门外,离开前却还是转过头来说了句“谢了啊,爆豪”;说这话时甚至嘴角微扬,眼含笑意。他走后爆豪关上了门,手却一直没离开门把;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不清楚刚刚轰的那个表情究竟是令自己生气还是惊讶,抑或二者皆非。

半边混蛋显然有些以他的发怒为乐趣,这点他早在英雄执照补习时就有所察觉;然而那时轰不会把这种糟糕的乐趣表现得太明显,大多数时候他是冷静自持的,其余时间则看似在神游太虚,以至于爆豪总不能分辨这人说话究竟几句有意,几句无心。爆豪自然懒得去揣测半边混蛋的心思,他宁愿去解高难度的数学题;可此时此刻他——仍然站在门口——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轰焦冻曾有几次把笑意如此大方地展露?

在他自己的印象里,答案是屈指可数。某作家曾认为观察笑容是真正了解一个人的最佳方式,可如果这个人压根不怎么笑,又要如何了解他?半边混蛋向来吝啬于表情,眼里的笑意已算少见,更不要说抬起嘴角。而两分钟前,在门边那一闪而过的、那样的表情本身或许不能被称为笑容,因为它小心又拘谨,生硬而别扭,好像它的主人并不长于此道似的;可这样微乎其微的笑到了那家伙脸上,却不知怎地又显出一股子沉静的柔和来。

爆豪少年琢磨了会儿,认为白痴脸说的不无道理,果然还是看长相。

这会儿他终于在书桌旁重新坐下来。解了一半的题目就在眼前,注意力却仍然难以集中;铅笔被重新拾起,在草稿纸上一下下地刮着。这沙沙声响了有一阵,他才终于将目光从不知什么地方移至纸面,看着上面的一道道直线:它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彼此间距离不一,但却没有哪条与另一条是真正意义上的平行线。

……在超出这纸页的别处,它们总要相遇。

 

那之后直到星期五放学,半边混蛋没有再就这个问题来烦他。在这期间,一切都同以往没有区别,他们身在不同的社交圈子,彼此间没有对话,甚至没有一个眼神或是一个笑容的致意。但尽管如此,爆豪仍莫名感到有什么新的联系诞生了,就在他们之间;它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道不明。或许这是因为轰与他分享了一个秘密,但秘密本身其实没什么分量,不过一封情书;又或许,是因为他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秘密——因为那些立牌,因为轰从立牌中走出,却仍离他远远的。

可是他想,他又何曾在任何时候去对任何人说过诸如“你不再是立牌了,快点给老子过来”之类的话?

而就是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联系,在星期五的放学把他留在了教室里。一开始他尚未察觉它的力量,直到下课后切岛招呼他快去吃晚饭,他却下意识地立马回了句“有事”的时候,他才突然感到自己奇怪得可以。说是“有事”,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什么事;他就那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直到教室里的人全部走光,留下的只有他,以及轰那放在桌子上的书包。

轰没有告诉过他自己什么时候去见那普通科的女生,不书包说明了一切。因而爆豪胜己百无聊赖地用手撑着下巴,一双半眯的红眼睛定定地盯着轰留下的书包,那表情看上去就像他在与书包对峙似的。

教室里空空荡荡,夕烧落进来的光线变幻着,他听着黑板上时钟秒针行走的嘀嗒声,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他妈的白痴。他确实没有说留下来是为了等轰焦冻,甚至自己心里一开始都不是这么想的,可除了那半边混蛋他又能等谁呢?……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他下意识地抬了眼帘,几秒后果然看见轰走进教室来,而后者显然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开口说了句:“哦,爆豪。”

爆豪一时有些不清楚这句“哦”究竟是什么意思。半边混蛋听上去并不惊讶,但也不像是单纯在打招呼;就像同那天傍晚一样,仿佛他们早就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似的。

就这么,爆豪少年为“我为什么在这里”准备了半天的理由,一条都没能用上。

他坐在椅子上,仿佛懒得理会似的看了轰几眼,才道:“结束了?”

“啊啊,结束了。”

轰说着,弯下腰开始在抽屉里找书。

爆豪沉默了会儿,又问:“……好好拒绝了?”

“不知道。”轰说,“试着说了一些,但对方一副很困惑的样子。拒绝倒是拒绝了。”

爆豪闻言一时竟有些想问“你这家伙究竟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但终究没有开口。然后他听见轰又道:

“我还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把信放错鞋柜了。”

“哈?!这你也问?!”

轰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她让我向你转达歉意。”

“……哦。”爆豪干巴巴地应道。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压根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关心这破事,难道他还以为轰焦冻会处理不好这么简单的事情吗?他几乎要为此对自己生气了。

而这个时候,轰又打断了他的思绪:“爆豪。”

“干嘛?”

“谢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

“哦。”

爆豪听后“啧”了一声,噌地站了起来,然后一手拎上包就打算往门口走。

轰看着他,又说了句:“爆豪。”

“又干嘛啊!没事就闭嘴!”

“水族馆,去吗?”

“——哈?!?!”

“她……那个普通科的女生,给了我两张票,”轰的语调依旧平稳,“她说那就让我约个朋友去。”

“你不该还给人家吗?!”

“我还了,她不肯拿回去。”

爆豪愣在原地,觉得有太多话堆在胸中,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骂起。最后他还是只说:“水族馆谁要去,又不是小学生!”

“是水族馆的票。”

“所以说你去找别人啊!”

“但是我要怎么说票是哪来的?”

爆豪感到自己脑子快炸了:“哪有那么多这样那样的破事,你就说偶然得到的不就好了吗?!”

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微微低下头去。“哦。”他垂眼看着手里的两张票,顿了一会儿,才又低声道,“那也行。”

以爆豪现在的角度,他没法看清半边混蛋此刻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也许对方不过低头仔细看起了门票上的信息罢了,或者在琢磨自己该怎么编出票的来源,谁知道呢,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那家伙垂下眼去的一瞬间,爆豪却又莫名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正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缓缓重合。

“绿谷周末应该也没什……”

“星期天上午!”

爆豪几乎与轰同时出声,并用音量盖过了对方的话:

“——我只有那时候空。”

 

星期天不巧是个雨天,雨丝自清晨起便连绵地落下,朦胧的雾气堆积起来,昏昏欲睡的氛围如同纱帘罩住世界。这天早起的人很少,八点不到,爆豪在一楼厨房只见到饭田,以及十分钟后才睡眼惺忪地下楼来的轰。

朝他们道了早安后,轰倒了杯牛奶就在爆豪对面坐下来。爆豪彼时正往嘴里塞烤土司,见他坐下后便抬起眼去看他。

“爆豪,下雨了。”半边混蛋突然对他说。

爆豪愣了一下,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什么意思。“那又怎么样,”他一大早听上去就精力十足,“快去把早饭吃了!”

“哦。”

轰应了这一声后,喝完杯中的牛奶,然后便凑到正在灶台旁忙碌的饭田身旁去了。爆豪听见后者一边翻着锅铲一边说“哦轰君,顺便也给你煎个蛋吧”,听见那家伙没什么情绪地回了句“谢了啊”,便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嗤笑。轰方才一脸紧张地说“下雨了”真叫他感到有些好笑,那家伙,难道以为这是学校组织的春游吗?一下雨就泡汤?

一刻钟后他们一前一后地离开厨房,没有刻意走在一起,也没刻意保持距离,谁也没说自己是和对方约好了,但似乎又没存心将这事藏着掖着。等他们这么一直走到了校门口,爆豪才想,轰焦冻的特长就是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这也应该算在他的个性里。

去水族馆要搭一段时间电车,而路上爆豪仍像补习时那样不知道能和轰说些什么,他们在大部分时间里是沉默的,如果轰也不开口的话。不过所幸这种沉默并不令人感到窒息,爆豪甚至偶尔觉得它是轻柔的,温和的,同车窗外掠过的景色、同落雨与列车穿行时的轰鸣声一样,它们仿若柔软的实体,将整个空间填满,盛着他们两人,因而不再有多余的空隙来留给任何话语了。

很多年后他会懂得这短暂沉默的价值。他会明白,那世人苦苦追寻的价值,那所谓“幸福”与“永恒”,都被赋予给了这一段沉默;正因它们像雾气一样轻薄而难以查知,它们才是最最真实的。

他在沾满雨滴的玻璃上看见身旁人的面孔,他清楚地瞧见那掩藏其中的一丝紧张的期待。这神情本身或许是滑稽的,却又无比柔软地触上他的心灵。

 

下雨的星期天上午,参观水族馆的人寥寥无几,展厅里一片安宁,几乎只能听闻他们二人的脚步声。一切在爆豪胜己眼里不过是在灌满水的玻璃盒子里游来游去的东西,到了轰焦冻眼里都新奇无比;半边混蛋在每一块解说的展板前都要驻足,在参观各类水生生物时更是险些要把脸都贴在玻璃上,这种时候更是别想和他进行什么有意义的对话。轰对他说的最多的无非是“爆豪,你看这个”,或者“哦,还有这种生物”,再或者,就是当展品躲在珊瑚水草后时的“咦,怎么不在”。

爆豪环抱双臂,站在这家伙身后两步开外,觉得自己此刻不像同学,像家长。而等这瞧不起人的家伙在观察某条鱼长达五分钟最后只说出一句“好丑”时,他终于爆发了:

“那就只是条鱼而已啊!”

“抱歉。”

“你跟我道个屁的歉!”

于是半边混蛋不再说话,转过脸去,视线又落在了那条静止在水草中的鱼身上。爆豪能在反光的玻璃壁上瞥见他的脸,从这角度看去,那张脸正好与鱼重合。听帅哥讲别的什么东西丑似乎总有些微妙,而那一瞬间爆豪又记起,白痴脸说世上帅哥千千万,还就是有轰这种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帅哥的帅哥,可谓A班之大幸。而当时他闻言只嗤之以鼻,因为他的观点正相反:半边混蛋对此一定知道得一清二楚,只不过眼下还不屑于这种皮相上的优势罢了;而等到了五年十年后,这种优势定会被有意识地加以利用。轰焦冻毕竟不傻。

想到这里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烦躁,冲还蹲在水族箱前的家伙道:

“你要盯着那条臭鱼看一辈子吗,楼上还有一层啊!”

“哦,来了。”

约莫十五分钟后他们才终于站在了海底隧道的入口,这是最后一个参观项目,也是整座水族馆的亮点。爆豪从小到大来过这间水族馆不下三次,知道这里通常都人满为患,今日里却发现它同其他展厅一样空旷安静。一条供人驻足观赏的传送带贯穿整个隧道,过去他从没那个耐心乖乖站在上面等着被送到出口,不过今天他大概不得不这么做了,因为身旁的轰三岁是肯定不乐意走太快的。

干净透明的玻璃隧道分隔了两个空间,光线将水池壁漆成的蓝投去各个角落,因而所见之处皆笼上了海的颜色;照明灯光同水波一齐荡漾摇曳,粼粼闪光的波纹与游鱼成群掠过的阴影温吞地交织着,仿若明暗的墨滴流淌于清水。

爆豪胜己站在这一片幽蓝的波光与阴影之下,双手插在裤袋里,视线跟随着一条从头顶游过的鲨鱼,最后又落在身旁人的脸上。那张脸也被轻柔地覆盖上透明的蓝,那双异色的眼睛正惊奇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神情中夹杂了一丝敬意,甚至还有一丝天真。爆豪盯着他眼里水波般层层推开的浮光,不觉翕动嘴唇,但最终仍一语未发。

直到好一会儿后,轰才率先朝他开口:

“水族馆里原来还有这种地方。”

“啊,”爆豪仍旧板着一张脸,腹诽这家伙想的和说的估计完全不是一码事,“……干嘛,你连水族馆都没来过?”

“不,小学和国中时学校都组织去过水族馆,”轰答道,视线不知停留在何处,“不过我没真的进来过。”

“哈?!”

“小学时觉得,这种活动只是浪费时间,所以在休息区念书。国中时干脆不参加集体活动了。”

爆豪闻言一时气结,按以往他一定破口大骂这混蛋自视甚高又目中无人,可此刻却只是沉默;他不清楚这是因为四周实在太过寂静,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传送带带他们走过了隧道的三分之一。大小不一的鲨鱼已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热带鱼群,每当它们掠过头顶时,都像是群雁划过天际,大海与苍穹仿若于此合而为一。

“爆豪。”

这时候轰突然又出声了。爆豪侧过脸去,惊讶地发现这家伙此刻视线竟没有跟随者鱼群,而是落在他的面庞上,柔软得一如那泛着微光的鳞波。

“谢谢你陪我来,”轰说,“我本来以为你会拒绝的。”

爆豪心想,老子本来是想拒绝的,可半边混蛋神情如此真诚,眼下他自然不能再说这句话。他得回答些什么,一时间却又感到像是舌头打结,不知道还能吐出什么样的字眼了。乖乖回一句“不用谢”绝不是他的作风,或许也可以回问“你干嘛不去找废久和眼镜”,但他也不愿那样;经过了太久的沉默,最后他却还是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下一刻便又觉得自己像个他妈的呆子。

但轰对他的表现并不介意,又道:“……说实话,刚入学的时候觉得你是个完全无法交流的人,战斗全靠天赋和直觉,脾气暴躁到仿佛没有脑子。”

于是爆豪那难得堆积在心里的朦胧心绪又仿若给一阵狂风吹散了。“啊?!你这家伙说什么?!……”他条件反射地就要伸出手去揪对方领子——这点真是两年了也没变过——但随即却又看见对方脸上露出的浅笑,还未伸出的手便又僵在了那里。

“后来发现不是那样,”轰接着说,眉眼与嘴唇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了,“后来发现你很细心,别人说的话你其实都在听,大概实际上也很冷静。明明脾气那么烂,大家却都还是很愿意和你说话。总之,很厉害。”

爆豪胜己从小到大没少受过夸赞,从生硬笨拙的到天花乱坠的,实质上内容都千篇一律;而轰焦冻的这个放他这里也许措辞上只能打个及格分,他却感到像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轻柔却又坚定地握住了心脏。

“希望你不会生气,”轰又说,“但我觉得你是个温柔的人。”

爆豪不明所以地瞪了他一眼,好一会儿后总算说:“……你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你去问班里任何一个人八成都会愿意陪你去水族馆,别他妈想东想西的。”

轰看着他,回答道:“但这也不妨碍你是个温柔的人。”

这个思考方式令爆豪一时无言,觉得他和半边混蛋果然是无话可讲,因而只不耐烦地说了句“闭嘴”。

而轰闻言困惑地抬了眉毛:“我好像很容易惹你生气。”

“知道的话就乖乖闭嘴啊!”

“抱歉。”

他们又安静了下来。传送仍在无声地向前,爆豪转过眼去,逼自己将视线锁定在随便哪一条鱼身上。可是现场气氛变得太奇怪了,隔音环境良好的隧道里他竟然渐渐听闻一阵响声,整齐而有力,直到好一会儿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的心跳;视线无法聚焦,那一片泛着粼光与波澜的蓝便显得更加透明、更加模糊了,它们正缓慢地膨胀,侵蚀着透明脆弱的玻璃,仿佛下一刻便要奔涌而出。他朦胧地感到自己或许说错了话,或许也有什么需要说,然而他是向来不擅长言语的;那些连他自己也尚且不明晰的情绪,它们在化作言语前就已经成了动作,成了行为,成了态度与神情,成了目光,与一种直觉——

而就是这种直觉,叫他在下一秒又蓦地回过头去看轰焦冻。后者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踌躇了一会儿,终归还是道:

“我不太清楚要怎么和你说话。”

这一回,他竟然也直截了当地回复道:“啊啊,我也是。”

“我大概很不擅长这个吧。”

“确实。”

轰沉默了会儿,抬起眼来直视他。

“其实想了解你。也想接近你。”轰说,“因为你强大,却是温柔的人。你是这样,绿谷也是,英雄就是这种存在吧,强大又温柔,令人憧憬。所以想接近你,但每次好像又都搞砸了,明明别人都……”

说到这里,他突然噤声了,看向爆豪开始变得飘忽。爆豪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无意露出了什么奇怪的神色,但轰显然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他微微皱眉,垂下眼,移开了目光。

“……抱歉,说了奇怪的话,忘了吧。”

而就是他垂眼的那一瞬间,爆豪突然反应过来,这神情究竟与他记忆中的何处吻合——熄灭的火焰,放下的左手,扬起的烟尘;反应过来,如果他果真有什么要说,不得不说,那么它一定也是出于这个神情,并且非在此刻说出不可——

他的右手已然抓上对方肩膀,逼得那人又再次转过脸来。

“——不要、”他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命令道,“露出那种表情啊!”

轰在那一刻惊讶地睁大了眼,但爆豪无视他的困惑,连珠炮似的道:

“要做英雄的话,就不要露出那种表情,那除了软弱什么都不是!刚刚你难道说了什么很垃圾的话吗?没有!就算我生气又怎么样,觉得你奇怪又怎么样,我怎么认为其他人怎么认为都无所谓,但你这家伙不要他妈的怀疑自己啊!都已经过了这么久,难道你还要因为一瞬的怀疑和软弱自己输给对手吗?说什么强大又温柔的存在,你他妈难道自己不是吗?!”

……啊啊,他想: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的软弱能够触动他,能够引起他的注意,甚至使他将注意力长久地放在其身上:强者的弱点,它就像刺猬那鲜少露出的肚皮,正因平日里将其包裹起来的外表是如此坚硬又尖锐,才反而令那弱点显得柔软无比,令人想要触碰却又于心不忍;不仅不忍触碰,甚至还希望去守护,希望它终有一天能被战胜。

这种心情、这一切的心绪,它们曾经只是那强者间单纯的互相欣赏,但正是因这一处柔软而起了变化,于是吸引便不可逆转地诞生,一如原本漆黑无物的大海上蓦地亮起一座灯塔,归航途中的行船便无论如何要朝它驶去了。

半边混蛋用了比他想象中还要长的时间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即便如此,爆豪也看得出这家伙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那张向来几乎如同空白的面孔,此刻看上去却第一次被情绪给填满,满到几乎要如数溢出;惊讶、疑惑、羞恼、触动与感激,它们那么激烈地互相碰撞着,纠缠着,最终却又归于无言。他们就这么面面相觑,直到传送带最终沉默不语地将他们送到了出口。鞋底顺着坡度滑下传送带的时候,轰“哦”了一声,抬头看了眼自己此刻在的位置,紧跟着又把视线移回了爆豪身上。

爆豪也盯着他,意识到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又要开口了。

“爆豪……”

“不准说谢谢,也不准说抱歉,再让老子听见你这呆子说这两个词就缝上你的嘴。”

然而刚说完这话,他便又绝望地预计到半边混蛋要说“哦”了。

“哦。”

“……”

“爆豪。”

“所以到底要干嘛?!”

说实话,刚刚那脱口而出的一段话让爆豪自己也感到有些别扭,此刻他真的只希望轰快点跳过这一点,别再他妈的语出惊人了。

不过,轰焦冻自然永远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刚刚你话太多了,后半段我没看到,我们绕回去再走一次吧。”

“啊?!?!”

还没等他真正发作,那该死的面瘫却突然侧过脸,即便已经很努力地压抑过了,但还是短促地笑出了声。

“——你这家伙,是在嘲笑我吗!”

“我们再走一遍吧。”

“麻烦死了,你自己去走!”

“我们再走一遍吧。”

“都说麻烦死了啊!”

“再走一遍吧。”

“复读机吗?!”

 

 
等这一切结束,也许五年、十年后,爆豪胜己再回想起他与轰焦冻的这场“相遇”,总是感到这整件事是那么地不可思议。称之为“相遇”实则是不恰当的,因为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早在这之前;那么也许该将之称为“相交”,两条看似平行的直线的相交,或是“相撞”,两颗偏离轨道的行星的相撞。

是的。在爆豪过去的想象中,他若要与轰焦冻有什么真正的交集,那一定惨烈得仿若行星相撞,是一场浩瀚宇宙中光与热的、爆炸与燃烧式的冲撞,一场毁灭的盛宴;毕竟他曾对这家伙颇有微词,也不相信对方会对自己有什么好感;若在那时就告诉他,他剩下的一生都将与这人难舍难分,那他一定宁愿即刻飞去月球定居。

然而事情确实如此发生,渐渐地,他总算甘拜下风,心甘情愿地承认了生活的力量,承认它无形而强大,一如命运般不可抵抗。在它的作用下,紧绷的张力被缓和了;他与轰焦冻的关系,那原本以为要朝着礁石直冲而上,或是漂向于无物的船只,也是如此被海风吹离航道——

终于,它摇摇曳曳地遇见了海岸线,而后温柔搁浅。

 

End

先点一支蜡给颈椎和腰椎间盘。

……总算写完啦!这篇其实到后来已经和预计有点不一样了,至少字数上是大大地不一样orz。一个细节:轰后来对爆说的“想了解你,想接近你”其实是对应他中间问爆“喜欢是什么心情”时爆给的第一个回答,有点太太太隐晦了我怕大家都看不出来…………(你

(如今我这么清水的傻白甜可能已经濒危了)

这篇文其实对我自己也挺重要,应该说是极力填入了迄今为止对爆轰这对cp的所有理解吧。灵感来源是因为将他们和我上一个墙头对比(btw上一个是将律,如果有知道的姑娘可能会清楚这对在原作漫画中有多么爆炸的cp感),觉得爆轰这两人虽然有互动但好像没什么火花,需要一个契机……也就是切岛同学口中的被青春撞腰啦。

觉得他们很容易脑回路搭不上,非常可爱,非常可爱。其实该说的都在文里了,写完以后和自己刚入坑时的bright稍微对比了下,结果发现好像总体cp理解上并没太大变化……………………

最后谢谢您的阅读!这一对真是越吃越喜欢,唉,希望他们结婚,希望爆轰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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