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拿

Living behind the moon.
一般不怎么回复评论……对不起。但是都会认真看。

MHA·爆轰/【Soul Gambler】Day5

-Day5-

凌晨一点十五分,他看了眼时间。

爆豪很少有夜不能寐的时候。平日里高强度的工作总使他一挨着枕头就立即入睡,他也很少会把担忧或焦虑之事在夜里带到床上去考虑。他一向不屑于那么做。然而这天夜里,不知怎的,无论他怎样翻来覆去或是深呼吸来尽力保持气定神闲,都通通起不了作用。

现实的真实与真实的现实,他想。睡前他在网上稍微查了一下,然而没出来几条符合的搜索结果。甚至是连C夫人所说的那个文学概念也没有查到,恐怕不知是什么地方胡乱看来的。诚然,这两个词组的意思或许光从字面上看就已然足够清楚,然而一旦将它们放置在一起来进行对比,其涵义却又在同一时间里变得模棱两可。

八年前与八年后的世界,他曾以为这必然是幻象与真实。要么其一为假的幻觉,其二为真的真实;要么,这两者便都是真实,或都是虚假。但倘若按C夫人所言,他可能需要对两个世界重新做一下区分。

这时,一阵轻微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翻过身,朝紧闭的房门看去。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通过了那里,就在刚才。脚步声往客厅与厨房的方向去了。紧跟着,走廊里亮起的一丝光微弱穿过拉门,落在被褥旁的地板上。

他盯着那光看了几秒,然后起了身。

在厨房里他见到正站在水槽旁的轰,后者手里拿着一只杯子。少年显然也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转过脸来时,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只是脸色实在有些不好看。那是疲惫与惊惧造成的苍白,额角的发还因汗水而湿漉漉地粘在脸上。

轰静悄悄地看了他一眼,仰头将杯里的水饮尽了,又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杯子,这才终于出声问他:“起来干什么?”

“啊啊?”他皱起眉,“还不是你这个臭小子大半夜走来走去,我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轰抬手把杯子放进橱柜里。“吵着你了?”他心不在焉地问。

没有。爆豪在心里回答。反正也没睡着。但他看得出来,少年的心思此刻远在别处。他认得那难看的脸色,认得那恍惚又落寞的神情。在雄英宿舍的公共区域,凌晨的时候,他也曾撞见过轰这副样子。那原因则直到他们同居以后才变得明了。

他反问道:“又做噩梦了?”

话出口的一瞬间,他看见轰的动作一僵。随后少年啪地关上了橱柜的门,侧过身来注视着他,昨日黄昏里那承载着复杂心绪的目光此刻再度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什么都知道。”最后少年说着,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情绪,并朝厨房门口走了过来,“你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爆豪一时无法回答,而轰似乎也并不指望他能给一个答案。少年经过他身边,进入走廊,看样子是要回房间。爆豪下意识地觉得不能放任这家伙不管,侧过身便伸手抓住了轰的肩膀。

少年停下了步伐。

“喂。”爆豪压低嗓音唤了声。

轰侧过头来瞥他:“我要回去睡觉了。”

“你睡不着的,”爆豪用确凿的语气斩钉截铁地应道,“做了那个梦以后,你从来睡不着。”

“那又关你什么事?”

填满他们之间的是凝固的寂静。

轰见爆豪少见地没有立刻生气,便又说道:“……你恐怕确实不是爆豪胜己吧。哪怕长相声音与个性都十分相似,人际关系也大致与我所认识的爆豪胜己重合,但你不可能是他。虽然我和他不熟悉,但你要更加陌生。”

爆豪咬着牙沉默了会儿,然后回答:“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当然不可能还是八年前那个爆豪胜己啊!”

“那我也当然不可能是八年后的轰焦冻。”轰的声音此刻几乎已然失却所有温度,“所以无论你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不要那样看我;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不要那样对我。听明白了吗?”

臭小子的态度叫他气不打一处来,然而同时,他却又感到像是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冰水。身体里有什么地方开始隐隐作痛了,痛因却暧昧不明,一时间他甚至不能分辨正在疼痛的究竟是否是他自身的一部分。那微妙的痛楚像是由于被人伤害,又像是由于伤害了别人。他的手仍然按在轰的肩膀上。少年垂下了眼睑,黑暗中,红色的发丝略微遮住了那块骇人的疤痕。

那一瞬间他醒悟过来,这小子都看在眼里,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询问与回答——只要他把眼前的人认作是自己的恋人——少年都清楚地感受到了它们。不光感受到那其中的温度与柔软,也感受到这份温度与柔软是附着在他身外的什么之上,却不属于他本身。

只是——

爆豪低叹一声,移开了少年肩上的手掌,转而落上那红白色的、柔软的发。他轻柔地抚摩着少年的头顶,道:“我当然清楚,你和他不一样。”

只是,他怎么可能将“两人”清清楚楚地分开?同一个人的不同年龄段,难道就真的可以当作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来看待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为什么他们还会同样地因为噩梦而在凌晨惊醒,然后睁着眼度过整个后半夜呢?如果是这样,那么所有那些同样的习惯,一模一样的爱好与生活作息,相差无几的思考方式、眼神与表情,又都该如何解释呢?

“但是,我也清楚你会成为他。”爆豪又接着说,“也许你的未来会变得和他有所不同,在一些细节上,谁知道。但无论如何,有一点确凿无疑:后来他所拥有的一切,你也都值得。”

那一刻,他看见少年缓缓睁大的双眼。

“所以,”最后他道,“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

 

他曾以为轰会常梦见自己被母亲浇开水的那一刻。毕竟是人生中无论如何难以忘却的一件事情,它所留下的伤痕永远地烙在了那只左眼上。在他的想象中,无数个夜里,那壶开水会一次又一次地浇下,一次又一次地烫伤孩童娇嫩的皮肤,随后是水壶落地的脆响,母亲彻底崩溃的痛哭声与绝望的道歉声。就像轰曾对他所描述的那样。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也曾听过轰的梦,各式各样的梦,其中最常出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另外一件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轰五岁的时候,滚烫的开水浇下,母亲因此被关在了医院,从此只能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两个哥哥都在读寄宿学校,几乎不回家,而姐姐还只是国中生。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父亲的形象便变得愈加丑恶可怖起来,而那一件小事就发生于这一时期。

据轰说,有一天夜里自己突然醒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入睡,便想走出房间去找姐姐。他抱着枕头出了房间门,进了走廊却发现有光。光从母亲的房间里传来。他一开始疑惑是自己看错了,因为母亲的房间从那以后便弃之不用,再也没人拉开过那扇门。然而,那微弱的灯光却燃起了他心中奇异的期待。或许是母亲回来了呢,他想。或许是母亲出院了,被医院的人送回来了,因为不打扰到大家,才这样轻悄悄的。

怀着这样的希望,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母亲的房门前。拉门只开启了一条小缝,他朝里窥视,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使他吓了一跳,一时间几乎忘了呼吸。

此刻在母亲房间里的没有别人,而只有他那亲手把母亲赶走的父亲。只有那个高大的男人,在夜里终于收却了耀武扬威的一身火焰,看着像个正常的普通人,那张令他无比厌恶又惧怕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那男人没有注意到他在门口。平时里绝不会这样,只要是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会被男人发现,然而此刻,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轰意识到自己应该重新蹑手蹑脚地离开。应该尽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赶在男人发现他以前。可是他的双脚就跟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他想知道,无论如何想知道男人此刻究竟坐在母亲的房间里干什么,究竟在看些什么。他没有勇气将拉门开得更大,便只能将整张脸贴在门上,只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那只没有被绷带遮挡的右眼,虹膜的颜色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终于,他看清了——他看见男人手中拿着一个相框,相框里镶着母亲的相片。熟悉的雪白的发,熟悉的温柔的微笑,毫无疑问是母亲。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那里。

 

“那一瞬间我感到恶心。”

轰,十六岁的轰焦冻,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

“尽管那个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可能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那个混蛋在深夜里看母亲的照片会让我觉得恶心至极。后来每次做这个梦,最后我都会被那家伙发现,那家伙攥着母亲的相片,朝门口走来。”

说到这里,少年又从被子里冒出了头来。夜的微光中,爆豪看见那双异色的眼睛将目光投向自己。

“他……”少年又开口了,“八年后的我。他告诉过你这是为什么?”

爆豪摇了摇头:“……他也不是什么事都会告诉我。”

“这样吗。”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伸手拍了拍轰的被子。

“睡吧,”他说,“然后我再走。”

 

爆豪胜己很清楚,真正使他落下病根的并非体育祭上那未能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是的。火的熄灭真正指向的,是他的不在场,指向的是一片虚空。它毫无分量,轻如鸿毛,固定在起点以前,照理他不应注意它。也无需注意它。因为那是他所无法改变的。

然而,他却总是感到那份虚空,总是感到它漂浮在他的周围,成了雾气,将一切都掩映得朦朦胧胧,模糊不清。他伸出手去拼命要触碰到的,存在于这团雾气之外,雾气成了他们之间的屏障。轻薄,无形,似乎可能跨越,但却总是存在,永久存在。

爆豪不会否认,他所喜欢的轰是体育祭后的那个。体育祭毫无疑问是一个分界点。一个起点,于他或者于轰而言大约都是如此。然而问题却正正出在这里:他与轰的对决使他真正开始在意轰焦冻这个人,在意完整的他,而这完整的轰却是——如果可以这样说——却是绿谷出久塑造出来的。

所以就算轰格外地信任绿谷,甚至于一定程度上依赖于对方,这点爆豪并不是不能理解。然而他想,喜欢了轰焦冻这么多年的,渴望着那人的一切与全部的,并非其他任何人,而是他爆豪胜己,只有他爆豪胜己。但却就因为那份不在场,他被阻隔在了雾气之外。他早已过了那少年时代横冲直撞的年纪,知道哪怕最亲密的人之间也会存在隔阂,知道有些事,如果时机不对,就最好保持缄口不言。

……或者,又或者,这是他的问题吗?是他太过在乎是什么使轰出现在那个雨天,是他太过在乎那六年里,在他所不知不闻的地方发生过什么,有什么起了变化,而在乎这一切实际上都毫无意义?

而此刻,他看着身旁的少年,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所有的这一切都令他感到,无论这究竟是真实的现实,抑或现实的真实,这个世界都在朝他摇晃自己的橄榄枝:抓住它,他就能够填满那虚空,彻底改变自己的不在场。

“关键的抉择很快就要做出。”C夫人说。

 

晚上七点五十五,爆豪已然等待在俱乐部的会客室里。同他一起等待绿谷的当然还有轰焦冻。如果可以的话,爆豪当然希望轰最好别跟着自己一起来。见到一个八年后的人已经够匪夷所思了,更别提两个,何况那第二个还是绿谷出久。然而,臭小子自然无论如何是不会听从他的期望的。

来之前他总算对轰解释了切岛的电话,整个来龙去脉,以及他为什么非得找到绿谷不可(即便原因他自己也不甚清楚)。臭小鬼意料之外地没表现出更多的困惑与怀疑。可能在与他接触的这几天里,莫名其妙与难以解释的状况已经足够多了。总之,轰在听完了他的所有话后,只提了一个要求:

“你去见绿谷出久,我当然也会跟着。”

他不置可否。

“看看你是不是真能见到八年后的他。”轰接着说。

就这么,最后他还是带着轰一起来了。时针指向七点五十八。爆豪百无聊赖地陷在单人沙发里,一分钟内换了个好几个坐姿,怎么坐都不舒坦。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这份不安,又想,废久那小子向来是会比约定时间早到的,早五到十五分钟不等。卡着八点整不是那家伙的作风。

离八点还差一分钟。他转头去看轰,而轰则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脚下的地毯,完全不像他那样心神不宁。爆豪想,是了,这边的时间点尚在体育祭以前,臭小鬼还没领教过废久的厉害。

于是他趁着这最后一分钟张口问:“你,对废久怎么看?”

轰抬起头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个性可疑。”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除了这个?”

“毫不起眼。”

“啧。”

那一瞬间爆豪甚至想翻白眼,但他忍住了。得了,他想。现在目中无人口出狂言,下周体育祭上你就知道了。

八点的钟声在这时敲响。同钟声一齐响起的还有敲门声。敲门声几乎可算是凭空而来,毕竟无论他们中的谁也没能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就好像绿谷不是靠双腿走过来,而是被钟声带来的一样。突兀的敲门声使爆豪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轰也下意识地看向他。在他们两人交换过眼神后,门被“咔擦”一声打开了。

爆豪霍地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门缓缓打开,露出站在门外走廊上的人影。

——是绿谷出久。

绿谷穿着简单的T恤,外面套一件连帽开衫,下着黑色休闲裤。是爆豪所熟悉的臭久的打扮。绿谷到现在仍然比他矮一些,但那点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皱眉,挤着眼睛看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友人,后者则在他犀利的注视下讪讪一笑。神情也一模一样。毫无疑问是绿谷出久。

直到现在,绿谷在他面前时仍会流露出这种无奈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就好像时刻害怕他不顾地点与场合就发飙一样。这样的表情每每令他不快。他心中清楚,绿谷其实早从进入雄英起就根本不害怕对付他,或者说早已习惯于对付他,比任何人都要更习惯这点。

“小胜,”绿谷显然看出他情绪不佳,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没想到在情况下见面……”

爆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你以为老子想看见你这张臭脸吗,啊啊?!”

绿谷闻言摇了摇头,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接着他叹了口气,道:“是你托人联系我的,再怎么,至少先让我进去吧。”

爆豪虽然不爽,但还是侧过身给他让出一条道。毕竟废久说得没错,发起联络的人确实是他。他盯着绿谷走进会客室,视线又落到沙发旁的少年身上。轰在见到来人后也下意识地站起了身,但却仍伫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又因为警惕而紧绷了起来,一双眼睛此刻正不无惊奇地上下打量绿谷。

“欸,轰君?”这时绿谷也看见了站在里面的轰,稍微睁大了眼睛,“竟然这么小!真是怀念……”

说着,他举步要朝少年走去,然而这时却被爆豪伸出的手臂给拦了下来。绿谷稍微一愣,紧跟着又看见轰脸上那压根不算友好的神情,这才恍然大悟似的露出苦笑:

“哦,对呢。现在还是那个时候啊。”

少年闻言皱起了眉,问:“那个时候?”

“还是体育祭前吧。”绿谷温和地答道。

爆豪瞪了他一眼:“喂。”

“别摆出那副表情啊小胜,你警惕过头了。”这时绿谷侧过脸来直视他,“如果这么不信任我,那干脆不要联系我就好了。既然叫我来了,想必是有事商量。我可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说得就好像我很乐意和你商量似的!”爆豪也终于提高了音量。明明数年的工作经验已经让他的暴脾气温和不少了,人人都这样说。然而只要被摆到废久面前,他就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习惯使然吗?

“……条件反射般地对一切都否定,总是这样。不快点进入正题的话,浪费的可是你的时间啊。”

绿谷说着,声线依然平和。这句结束后他却看向轰,然后扬起一个微笑:“不过不好意思,我想请轰君回避一下。”

少年听了这话后稍微眯起了眼睛,沉声问道:“为什么?”

“唔,为什么呢。”绿谷偏过头,食指与拇指捏上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爆豪很熟悉他这个表情,而到现在他也很清楚,废久这种时候其实常常并不是真的在思考回答的内容,而只是在考虑最恰当的表达方式。这是绿谷出久一直以来厉害的地方。果然,很快绿谷便又接道:

“因为,这是小胜的私事吧。虽然或许和轰君不无关系,但总归是想要私下谈谈的事情。轰君就算在旁边听见了,也只会一头雾水的。”

“两个不知从哪跑来的人,”然而少年不依不饶,语气甚至愈发咄咄逼人,“出现在我面前,说是我同学八年后的样子,还直接导致了其中一个的失踪。这也算是私事吗?”

“是哦。”绿谷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如果不是当作私事来处理了,轰君你在见到小胜第一面的时候就该把他交给老师和警察了吧。”

轰被这话噎住了。他动了动嘴唇,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下一句来。

于是绿谷笑了笑,游刃有余地接着说下了去:“所以既然轰君直到现在没有报警或者告诉相泽老师,就说明其实是相信小胜的,并且认为他能够独自解决这个问题吧。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让我和小胜单独谈谈,大约也没什么不妥?而且……”

说到这里时,他转过眼来,瞟了眼身旁的爆豪。

“而且,等结束了以后,小胜会愿意告诉你谈话的内容也说不定。”

 

轰离开房间前,爆豪还不自觉地叮嘱一句“别他妈走丢了”,得到的回应当然只有少年的狠狠一瞪。等房门真正关上后,绿谷才终于忍无可忍地轻笑出声。

爆豪回过头冲口就是一句:“你笑屁!”

“啊,对不起。”

虽然说着对不起,但那笑容还是没从绿谷脸上褪去,爆豪此刻甚至有点想冲他挥拳头。

“就是觉得,真好啊,小胜。”废久对他说,“你回到这里的目的恐怕已经达成一半了。”

目的?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爆豪瞬间警觉起来。

“你什么意思?”他压低了声音,“什么目的?”

“就开门见山地讲吧。”绿谷说着,朝靠窗的沙发走去,坐下来后抬眼盯着他,“我知道你大约想问些什么问题,所以在此就我所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了。如果有没有提及的地方,你之后再问也无妨。”

爆豪于是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迎上绿谷的目光,暂时没有说话。

“你大概仍在质疑我的身份,或者说,真实性。但那不重要,小胜,相信同样的说辞你也在C夫人那里听过了。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讲的内容。

“必须事先说明,这里的我知道一切你知道的事情。我说的一切就是真正的一切,而不仅限于你我的共同经历。然而相应地,我不知道一切你所不知道的事。你先别急。一个人并不一定能意识到他内心深处所知道的事情,因此我能做的也只是将你知道而未意识到的提到表层来而已。挖掘工一样。

“首先关于这个世界。你可以把它当作只为你准备的世界,从部分上来说,它确实如此。不过更确切地讲,应该是这个世界专门为你开辟了一部分。你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你想出现在这里,无论如何,比渴望其他任何都还要更加渴望。这样的渴望当然不会没有原因,而原因,我想你大概清清楚楚。为什么恰好是这个时间点,为什么恰好在第一天里就能碰见轰君,那个时候的轰君,而且只碰见他。对于这些你应该很明白,不是吗?你自己也早已感到了这一切背后的目的,你看到了达成它的可能性。

“你接到切岛君的电话,并且只接到他的电话,是因为如果你需要帮助,你潜意识里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他。同样,切岛告诉你必须找到我,是因为你明白,如果要解决那最终的问题,或者说,达成目的,你必须得同我打照面,而不可能绕开我。

“所以,小胜:你的目的摆在你面前。体育祭就在后天。而至于你究竟想做什么,这点想必无须我多嘴。体育祭是最后的时间截点,在那之前,必须有行动,抉择必须被做出。如若不然,这世界里承载你的这一部分将要崩塌。当然是连同你一起。因为你的目的便是它的意义所在。”

说完这些后,绿谷端起了桌上准备好的茶,啜了一口。

爆豪一脸阴鸷地盯视着他,待他放下茶杯后,才问:“讲完了?”

“嗯,姑且。”

“那接下来回答我的问题,”爆豪说着,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双臂交叠在胸前,“第一,随你说这是给我准备的世界也好,还是这世界里开辟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也好——我关心的是,为什么?你不要再跟我扯什么目的之类,就算我再怎么想也不可能他妈光靠想想就能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绿谷垂下眼,沉吟了一会儿。“你是在问,”随后他张口确认道,“你是通过何种——机制——来到这里的?”

“没错。”

然而绿谷摇了摇头。

“遗憾,这点我也不清楚。”他说,“我讲过了,我只知道你知道的事情。但至于这世界,或者说承载你的这一部分,究竟通过什么呈现出这副模样,我也不甚明了。”

“啧。”他失望又不满地咋舌,“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他妈的幻觉还是真实?”

“你认为,”绿谷却反问他,“这是幻觉吗?”

“老子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啊!”

“如果这真的是幻觉,小胜,那一切从源头起就失去了意义。”

“这种事还需要你来提醒我吗?!”

现实的真实与真实的现实。该死,他想。他已经开始感到生理上的头痛了。

“……好吧,第二个问题。”他清了清嗓子,又接着问道,“按你的意思,好像一切都是照我的意识来安排的。那么那个女人——这里的经理——是怎么回事?在我的这里她不可能有任何位置。”

“唔,关于这个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小胜你以前听说过她的个性吧。”

“没印象了。”

真相。”绿谷答道,“是真相。”

“哈?!那他妈算什么个性?!”

“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个性啊。不过,拥有这种个性也挺不幸的吧。只消一眼,她就能把你的事情看个清楚。但至于其他的,我也爱莫能助了。”

“也就是说,她跟你和狗屎头不一样。”

“确实。”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能混在一起的世界吗?!”

“又是我回答不了的问题呢。”

“啧!”

他咬了一会儿嘴唇,琢磨了一阵儿后,终于又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承载我的这部分崩塌了,我会怎么样?”

绿谷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不知道。”

“你到底有他妈什么用!”

“不知道就是说,所有的可能性都存在。”然而绿谷的表情却突然严肃了起来,“最好的情况是,你回到你该在的地方。而至于最坏的可能,是你同崩塌的部分一齐消失。”

“消失?”他皱紧了眉。

“彻底消失。”

“你直接跟我说死了不就得了!”

“死了,”绿谷平静地接道,“和消失是不一样的。”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

绿谷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最后,告诉你一点我的看法吧。”终于他说,“虽然,在这里其实谈不上什么真正的‘我的看法’。”

爆豪无限疲惫地伸手揉了揉眉心,哑着嗓子应道:“你有屁就快放。”

“时间快到头了。抉择很重要。”绿谷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会怀疑自己的人,小胜。”

 

走出俱乐部后爆豪一路无言,轰便也跟着不开口。夜里十点,他们行走在路灯幽暗的小道上,拖在身后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临夏的空气一天天升温,夜晚清凉的风拂过时,爆豪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尚未完全蒸发。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路时盯着离脚尖稍远一些的地面,他的影子反复出现在那里,又反复消失。

或许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轰在等。然而废久的话不对,什么也许他会愿意坦白谈话的内容,这样的说法简直狡猾至极。那家伙指望他讲些什么?直言不讳这是为我准备的世界,我有必须达成的目的,倘不如此,这我便随世界一同崩塌?如果他想要显得可笑又滑稽,他大可以说点三流的冷笑话,也比告知这一切要强得多。

他移过视线,轰走在他半步以前,红的白的柔软的发丝被夜风吹得高高扬起。他瞧见那只灰黑色的眼睛,它快要同夜色融为一体,却看不见那只绿色的。他看着少年,少年却并未回应他的视线,只半垂着眼眸,步履不停地径直朝黑夜深处走去。

而在这个时候,他心里想,我要的是你的火焰为我而燃烧,我要的只是,你为我而完整,只为我而完整。

他怎么说得出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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