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拿

Living behind the moon.
一般不怎么回复评论……对不起。但是都会认真看。

MHA·爆轰/【Elixir】10

这次更一万。

以及又换BGM了:

Chapter IV - Estatic Fear

文笔水平有限,如果能配合bgm食用我真的会松一口气。

末尾有哭哭咔注意。哭哭攻是世界宝藏啊,不接受异议(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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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kugou是被雨声唤醒的。

他从睡梦中转醒,听见了雨声。窗帘没有拉上,不那么干净的玻璃外面只有水雾与掩映其中的树林。昏暗的天色使时间成谜,半睁着眼看向窗外时,朦胧的睡意仍包裹着他。多亏那瓶酒,这是他度过的第一个无梦的夜晚——吸血鬼说得对,他已经很久没能好好休息过了。几日来持续紧绷的神经几乎使他站在崩溃的边缘,而现在他才终于像是喘过了气。

……然而一切问题都仍未解决。不,甚至变得更加麻烦。

这个想法使他不由地往床上狠狠捶了一拳,拳头陷进太过柔软的被褥,于是他顺势翻过身,脸又埋在枕头里。这么过了一会儿后,他才霍地从床上起了身,顺手捞起自己搭在柜子上的斗篷——还是Todoroki给他的那件——然后推门走出了房间去。

走廊里很安静,客厅里座钟的嘀嗒声同雨声混在一起。他脑子里仍然乱七八糟,边走边想,吸血鬼们还在睡觉,但Deku应该醒了;下楼的时候,嗅见雨天里湿润的泥土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然而刚走过楼梯的拐角,他便见到客厅沙发上已经有人坐在那里,那人却并非Deku,而是他认为应该在休息的Todoroki。

沙发上的吸血鬼看着如同一座雕塑。他一动不动,双腿交叠,扣紧的十指搭在膝盖上,背靠着落地窗外的一片阴霾。Bakugou真会以为这家伙在沙发上睡着了,若不是那双半阖的眼睛此刻正无声地盯着他的话。

吸血鬼罕见地放下了那装腔作势的礼貌做派,没有同他打招呼,客厅里太过安静的空气使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上次你他妈这么盯着我的时候, ”朝Todoroki走去的时候他开口道,“是发现被我划破了脸,气得恨不得拧断我的脖子。”

话音落后,他站在了吸血鬼跟前。后者仍没有任何动作,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于是他勾起嘴角,抽出原本藏在斗篷口袋中的右手,曾将那苍白脸颊划破的指甲在生长,直到它们锋利得如同刀刃。

一个狂妄而凶狠的讥笑出现在他的脸上:“对自己的杀机毫不遮拦,你这混蛋在看不起我吗?”

Todoroki红白色的睫毛颤了颤。吸血鬼随后抬起眼睛,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在一声轻叹过后,才终于发话了:“……什么时候学会的?”

察觉到对方凝固的表情渐渐缓和,他便也收回了手,指甲又变得像人类那样圆润无害。

“被你害进监狱的两天我可没闲着。”

“真要那么厉害,”Todoroki反唇相讥,“你本可以挣脱锁链。”

Bakugou正要发作,却还是把脾气压了下去。他看出眼前的人此刻心不在焉,甚至是有些心神不宁,吸血鬼正盘算的显然另有他事。琢磨了一会儿后,他不耐烦地用鼻子哼了声,又问:“Deku那小子呢?”

直到这时,Todoroki才终于朝他仰起脸。

“他在发烧。”Todoroki沉声说,“今天清晨开始的,高热退不下去。你知道这时候发烧意味着什么?”

闻言后他浑身一僵,不觉动了动嘴唇,却到底没发出一个音节。几秒的沉默后他却选择了岔开话题,只蓦地问道:“你为什么要为那小子做到这个地步?”

“那你呢?”吸血鬼立即反问,声音又冷了几分,“他为什么要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然而话音落后,那张脸却变得更加没有血色了。

Todoroki突然激动起来的语气令他感到惊讶,一时间他似乎又确实给不出答案。睡梦的昏沉仿佛还在重重地拖着他,身边的一切都像漂浮的阴云那般没有实感。Todoroki看上去也不需要他的答案。吸血鬼随即又垂下眼睛,像是在回想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后,才又开口说:

“母亲一直告诫我不要离开森林。”

他狐疑地皱了眉:“什么?”

然而吸血鬼没有理会他:“她告诉我一辈子只能待在这个地方。一旦被发现,无论对方是人类还是吸血鬼,都会想方设法置我于死地。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可能。尤其是人类,恐惧能使他们失去理智,变得比自己能想象极限还要更坏。而五年前我试图走出森林去城里找她时,确实也碰见了恐惧中的人类。”

Bakugou突然明白了他要说些什么。

“那时候我还不太能承受日光。那个人类把失去意识的我拖到溪旁的荫蔽处,给我水。我睁开眼后看见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他那吓得几乎变形的五官。人类因为害怕,身体和声音都颤个不停。他就那么结结巴巴地问我感觉怎么样,我没有回答,于是他又问我需不需要些什么,我还是不答。当时他看着简直像快要晕过去了。”

“嘁,”他禁不住低声道,“那个胆小的呆子。”

Todoroki接着说了下去:“最后他说,他去给我拿点吃的,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之前还嘱咐我,留在这里不要动,绝对不能出森林。于是我想,这个人类要去搬救兵了。”

“这肉麻的故事老子他妈要听得耳朵长茧了,”他打断了对方,“嗯?然后你这家伙就趁机溜走了。”

“不。那个状态下我没法走远,就躲了起来。一段时间后,人类回来了,真的带了食物,却只身一人,没有救兵。” 

那一瞬他突然想起Deku在讲这故事的时候曾说“我本想去找你,可那天我们刚好吵架”。然而不等他去回忆具体的内容,吸血鬼的声音便又响起: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以外的人类,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母亲说的话未必都是真的。”

“不,她说的是真的,”Bakugou语气恶劣地反驳道,“人类会想方设法置你于死地,换了我也会这样,谁都会这样。只是你碰到的恰巧是Deku那个傻子,只有他才会蠢到救你,这他妈就是他才会做的事。。”

Todoroki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紧跟着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在上一秒作恶,又在下一秒行善。”Todoroki神色冷峻地看着他说,“但这却绝不违反你们的天性。”

Bakugou皱了眉,意识到对方话里有话:“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我对Midoriya的看法,也是我对你的看法。你会明白的……而我想知道的是,你又怎么看他?”

他偏过头,一副即将因这份故弄玄虚而发怒的样子:“啊?”

“Midoriya。”Todoroki平静地提示道。

“我怎么看那个呆子,又关你这家伙什么事情?!”

“关乎你在我眼里是否仍是个威胁。”

“你这——”

或许是怕他像上次一样突然出手,吸血鬼从他眼前消失了,转眼间又出现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天黑之后要把Midoriya送回城去,他的情况不乐观,需要大夫。”Todoroki似乎放弃了同他交流,转而自顾自地说道,“而你,在那之前,得跟我去树林里。既然你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指甲,那么我有理由认为你总有一天也能隐藏自己的耳朵和尾巴,要赶在下一个月圆之前。你要学会控制那份力量。” 

吸血鬼话语里夹着的一丝急躁令他生疑,哪怕Todoroki看上去已经非常疲惫了,似乎却还是打算竭力尽快将他带离这里。他对此尚未细想,毕竟这家伙在打什么算盘从来不会暴露给他,但还是提出了异议:

“我也得回一趟城里。”

“你父母那边Alissa会打探消息的,虽然我相信你那位朋友会尽可能好地照顾他们。这段时间你不能踏出森林一步。”

“到现在还指望我对你言听计从,我看你是在做梦——”

然而这时,楼梯上传来的一道虚弱而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

“Kacchan,Todoroki。”

吸血鬼的呼吸明显地一滞,而连他自己也感到了一瞬的惊讶:他们两个竟然都沉浸在争执中,而对楼上的动静毫无察觉。他猛地回过头,果然看见Deku光脚站在楼梯上——Todoroki没有夸大其词,那小子的脸色确实非常难看。

Todoroki先他一步给出了反应:“你不应该下床。”

Deku闻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打算在我醒之前把Kacchan带走,”他一边走下楼梯,一遍缓缓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因为你固执己见,所以这是最明智的决定。”Todoroki立刻反驳道,“你一而再再三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得亲口告诉他。”

吸血鬼第一次抬高了音量:“可这对谁都没好处!”

两人似乎立刻就要吵起来,Bakugou有些狐疑地看了Todoroki几眼,而后者此时根本没那个心思理会他,于是他又看向Deku。这两人显然有事情瞒着他,到了现在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要是放在往常,他早就会怒吼起来要求臭小子向他解释清楚。可现在,他的目光落在臭小子身上,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希望自己见到的是幻觉。Deku看上去真的很糟。

“……你这幅鬼样子是怎么回事?”他最后只问出了这句话。

Todoroki不容置疑地道:“得让他回去躺着。” 

“不行。”然而这时Deku的语气却不知为何突然生硬了起来,他自始至终看着Bakugou,“我有事情现在就得告诉你。”

“Midoriya!”Todoroki低声发出警告。

他一愣,接着朝Deku转过身,而就在这同一瞬间,吸血鬼猛地绷直了身子,一双眼睛警惕而锐利地朝他瞪来,就好像下一秒就准备朝他发起进似的。于是他不由地止住了动作,心底一股不祥的预感海浪般呼啸着涌上,紧跟着他听见Deku那发颤却又坚定的声音:

“Kacchan。”

他猛地侧过脸去,盯着Deku的眼睛。

“……诅咒你的人是我,”与他从小一同长大的人翕动嘴唇,一字一句地缓缓道,“使你变成这样的人是我。”

他愣了几秒。几秒后,他不禁有些好笑地嘲讽道:“我看你他妈是烧坏了脑子。喂,吸血鬼,我们得把他——”

扔回房间去。这几个字他还没能说出口,视线移向了Todoroki,却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Todoroki只那么看着他,目光冰冷而锐利,却又似乎夹杂了一丝悲哀。那样讳莫如深的目光如同刀尖狠狠扎入他的心脏,他突然感到浑身发凉。

“开什么玩笑?!”他嚷了起来,“跟我玩骗小孩的把戏?!”

“……Kacchan,你听我说。”臭小子又开口了,声音很平静,但他从未听过这家伙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Deku的声音他听了快要二十年了啊。它从一开始腼腆怯懦的小心翼翼,渐渐变得自信又坚强,唯一不变的是那份温和,与温和里暗含的勇气——他又什么时候听过这小子用如此愧疚、甚至是卑微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你现在去往林中的木屋,还能看见它们在那里。”而绿毛小子就用这陌生的声音毫无仁慈地径自说了下去,“铜杯,熄灭的蜡烛,散落的火柴,我的血,这一切都是为了诅咒而准备的。我在图书馆偶然发现了记有诅咒的书,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分辨不出上面的文字。它实在太古老了,而且显然被人故意地藏了另一本书的封底里。因为好奇,我将它偷偷带回家,直到可能一年后才能稍微读出上面的内容。我明白过来上面记载的是所谓的咒语,而且绝非什么好的咒语。但你知道,那时候我是不信这些的。

“其实直到真正开始诅咒的仪式,我也没能了解那上面的全部内容。我只知道它会使受到诅咒的对象倒霉,但具体会变成什么样我却不清楚……”

“不清楚?”这时候他蓦地插话,极度压抑的嗓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的表情几乎一片空白了,“什么叫你不清楚?”

Deku在听到这样的质问后颤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还是答道:“因为我只读懂了最简单的部分,就是需要的东西和操作步骤,咒语……”

“什么时候?”

“……五年前。结束后我在森林里碰见了Todoroki,就是那一天。”

就是那一天。他在心里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就是那一天,同一天。

头痛得像是快要裂了,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觉得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理智仍在不停地试图告诉他,说服他,这一切都是不合理的,是书呆子烧坏了脑袋——他诅咒了他,瞒了他五年,期间一直表现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这怎么可能?他们甚至已经和解很久了,他甚至,他甚至,在心底里某个地方,真的把这家伙认作了自己的朋友,并且是重要的,实际上十分重要的——

他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了:“……为什么?”

“Kacchan……”痛苦也渐渐在那人的声音中显露,“我……也吓傻了,虽然这些都……我不该……我观察了你很久,我害怕你会……但你一直没事,你什么事也没有,那之后的一周一个月一年甚至五年里,你都安然无恙,我以为——”

“我、问、你、为、什、么、啊!!!”

剧烈的痛楚中他终于发出一声嘶吼,但它听上去却绝不像是愤怒,绝不仅仅是愤怒。失望,震惊,难以置信,无穷无尽、一发不可收拾的剧痛,一颗汩汩流血的心在绝望中几欲撕裂自身。他发现视野变得模糊了,而或许是他做出了什么举动——他已经察觉不到——原本一直站在一旁的Todoroki在这时突然冲到了Deku前面,扬起的斗篷几乎把Deku整个人遮盖住;吸血鬼神情紧张,就好像他下一秒就会挥着爪子冲上去似的。

看到这一幕后,在极端的暴怒与悲哀中,他一时间竟只能露出一个嘲讽而扭曲的笑,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受到嘲笑的究竟是谁?事已至此才朝他忏悔的Deku,像条护主的狗似的Todoroki,还是他自己,五年来被人蒙在鼓里却还浑然不知的他自己?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终于他问Todoroki,“你以为我要对这小子做什么?”

而这时Deku也说:“让开,Todoroki。”

而Todoroki不为所动,一双眼睛锐利地盯着他。这样的眼神只会令他更加愤怒。

“那个时候——”这时Todoroki突然说,然而他根本不想再听这个该下地狱的东西说任何一个字了。

“你先回答我啊,啊?!”他狂叫道,“你以为我他妈要对这小子做什么?!用这双爪子撕了他,像头野兽似的杀死他,因为这些全是拜他所赐?!让我变成这幅样子,假惺惺地隐瞒了五年,现在又他妈出来坦白?!好啊,你是坦白了,那是不是老子也该就这么原谅你,然后继续和和睦睦地扮演恶心死人的朋友角色?!——”

“不是的,Kacchan,”Deku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嘶哑,“Todoroki,你……”

“——那时候、你是什么感受?!”然而Todoroki下一秒发出的声音却盖过了他们所有人,“被所有人诅咒怒吼‘烧死他’时你是什么感受?!明明是无辜的,明明什么事也没做过,却被要求‘烧死他’——却被要求‘同塔上跳下去’——你是什么感受?!回答我!!”

——烧死他。

愣神的恍惚只持续了一秒。只有这一短短秒,它仿若一针麻醉剂,给予他慰藉的一片空白;而就在这一秒过后,有什么在他耳旁猛地炸裂开来,尖锐的鸣响声中,整个世界撕裂成了碎片。一切,一切都在轰然倒塌,大地与天宇一齐旋转;刹那间,他又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感受不到;世界的棺盖被从外部狠狠地盖上,刹那间,到处都一片漆黑,然后,火星如同暴雨从陨毁的苍穹朝他直降而下——“烧死他!”——它们高声喊道;于是大地再次震颤,他回到了囚车上,儿童和女人们围着他尖叫:全是因为你!你害死了所有人!于是枪械刀刃被举起了,法杖与法槌被举起了,圣经被举起了,于是,城中教堂的一百座丧钟齐鸣着回响: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这震彻天地的声音不禁使他倒退两步,直到脚跟触到了身后摆放的椅子,他才又像个破布娃娃似的,猛地被从时间的裂隙中抛回了现实。阴霾的天色又进入他的眼帘,Todoroki与Deku站在他几米开外,到处是尘埃,到处弥漫着死的气息。

他垂下双手,突然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

这样死的静默仿佛长达几世纪之久,直到Deku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又在大厅里响起:

“Kacchan,找回那本书,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我发誓,我发誓,一定让你变回来,哪怕……”

听到这里时,他抬起头看了Deku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让后者在战栗中不由自主地噤声了。一段时间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像表达什么;迈开脚步前,他又看了Deku和Todoroki一眼,动了动嘴角,最后却只发出一声轻蔑的笑,笑声消散在雨天水雾厚重的空气里。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滴水珠落在他的鼻梁上。

抬起头看时,天空仍然灰蒙一片。云层厚重地堆积着,彼此间不见间隙;它们总算抖落了浑身水分,仍困倦地停留在那里,不愿露出背后的天空来。整个世界昏昏欲睡。一阵风过时,休憩于叶片上的雨点子便噼里啪啦地落下,这是落幕前的收场;在那之后,雨声便全然止息了。

那滴水顺着他的鼻梁滑下。到处都是湿润的一片。回过神来时,他已在一棵树下坐了不知多久,身下堆满了湿漉漉的叶片,它们在衰败的末秋里干枯而泛黄,这场雨给予它们最后一次生命的甘霖,也将它们从枝干上摘下,要它们迎接自己的腐烂了。

他的金发也如同每一片叶那样滴着水,深绿色的斗篷潮湿得不行,浑身衣物都粘着皮肤。雨天向来是他所最厌恶的,这座小城夏天过后便不常下雨,因而每下一次似乎总意味着一场衰败与萧条,但这会儿他也没什么心思再去咒骂或是抱怨了。林中的雾满载着水汽,温柔地将他纳入自身,在这虚无的怀抱中,他能做的终归也只剩下静默无言。

他想起家里的壁炉。寒冷的雨天,母亲总会让女仆把壁炉烧得再旺一些。母亲同他一样,讨厌阴冷潮湿的天气;人人都说他们母子实在太过相似,金灿的头发硬得像麦秆,一双发烫的红眼睛,整个灵魂与整颗心都是干燥而炙热的。雨天里,母亲会亲手煮她最喜欢的香草茶,哪怕女仆的手艺实际上比她的要好多了;香草茶煮好后,只要他在家里,便绝对会将他的茶杯也斟得满满,而他没有拒绝香草茶的权利。于是,冒着热气的茶壶与其余茶具被女仆小心翼翼地端上小桌,桌靠着窗,窗旁的壁龛上摆着基督受难像,因为父亲是虔诚的教徒。落雨的午后,光线很难照进壁龛,圣像便永远在暗处昏睡,直到天色渐暗,女仆点燃了灯,那张受难的脸才多少映上一些暖色。

二十年里,他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雨天。有那么几次,小桌上会再多一杯香草茶,那是为Deku准备的。母亲很喜欢那小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此简直莫名其妙,但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喜欢邻家的这个孩子。Deku的父亲很早就不见了,可能在臭小子出生前就已经没了踪影,他们一家刚搬来附近的时候,母亲就对那豆芽菜似的小孩充满怜爱。而他则正相反,从小就不喜欢那家伙,因为后者是那样瘦弱,那样不堪一击,同聪明而健壮的他根本没法比,然而即便如此,在面对他时,Deku从来没真正把自己置于弱者的位置。诚然,那小子羡慕他,佩服他,有时候也害怕他,但从不像其他毛头小孩一样崇拜他,从来不。即便总是被他凶,被他欺负,Deku还是常来他家,因为他家里有书。太小的时候,他们还都不认得几个字,于是在下雨天的天里,他们围坐在壁炉旁,母亲就着火光为小小的他们读着什么,空气里弥漫着香草茶的味道。

……而这一切,此刻他都已失去了。

想到这里,他顺手揪起一把草,却因为手掌沾满了水而无法将它们再完全丢开。泥土黏在皮肤上,触感有些恶心,但他也没多的心思去在意。又揪起一把草时,他在心中胡乱地想,他几乎要忘了那些事。他几乎要忘了他曾经对那小子所有的恶语相向,几乎要忘了那些“废物”,那些“毫无用处”,忘了那句“你不如从塔上跳下去”。这些记忆都变得稀薄了,因为实际上他不曾真正在意它们,他不曾真正意识到自己拿着刀划开了他人的皮肤,并对那汩汩流出的鲜血视而不见。因此即便直到现在,他也从未道过歉。一切在他眼里,都仿佛理所当然,因而理所当然地被记忆深深掩埋了起来。

——那么,这一切,现在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一切,难道不过是他的报应了?难道就可以简单地将它们当作报应?Deku没有真的从塔上跳下去,Deku挺过来了,反倒他为此失去了一切。这笔帐可以这样算吗?——他的大脑已经要停止运转了,所有的思绪都在打结——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可以简单地当作帐来算吗?

不觉间,身旁的土地已被他挖出一个小坑。地皮出现缺口,黑色的土壤翻了出来,无声凝望着低沉压抑的阴雨天。他盯着那小坑,恍惚间想到了什么,左手伸进扯了一把,那枚他一直用绳串起来挂在脖颈上的勋章便落入了掌心。那是授予立功骑兵的奖章,标志着功勋的同时又象征他的前途无量,意味着他或许有朝一日能站在国王身边,带领一整个骑兵团——认识他的人以为这不过都是迟早的事情——只是现在,他再也不需要它了。

这么想着,他将勋章扔进了那小小的坑中,用土掩埋了它。仿若一场葬礼,在雨停之后,下葬于这里的是他自己,而参与者只有静谧的松林与朦胧的雾气。没有悼词,没有祈祷抑或颂歌,大自然静默不语,温和凝视着他的死亡,群鸟扑棱翅膀的声响便是他的安魂曲。他心知肚明,他已死了,而吸血鬼总是正确的:他企图回到人群中去,最后被烧死在了火刑架上。前途,友情,家人的期望,香草茶气味缭绕的过去,都被一同烧成灰烬,无处可寻了。那一天晚上,作为半狼的他亲眼目睹作为人类之自身的死亡,而今天,只有他这个怪物前来送葬。

天色渐渐变暗,宣告黄昏的来临。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处,也不清楚自己要往何处去。天要黑了,也许他该趁此回城里去看看,但又挪不开脚步;身体成了会自己呼吸的肉块,他真的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头顶的树冠发出沙沙声,水滴又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掉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然而方才却根本无风吹过。困惑中他不觉地扬起头颅,朝上看去,却见到离他最近的枝丫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蝙蝠。蝙蝠倒挂着,两片薄翅包裹着毛茸茸的身子,那姿态不禁让他想起谁裹着斗篷的样子。而真正吸引人眼球的是蝙蝠的模样:左翅白右翅红,身上的绒毛也是半红半白的。

他盯着那蝙蝠看了几眼,不用过脑子也知道是谁正悬在树枝上窥伺着他。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蝙蝠在那里没停留上多久,便扇动翅膀朝他飞来,最后落在他的膝盖上。

“……啊?”

他不悦地挤了挤眼睛,不明白这家伙变成这幅模样是什么意思。他以为吸血鬼又会像上次在火刑台上亮相时那样,在转眼间由一群黑蝙蝠化作人形,可这回的蝙蝠显然同上次不长一个样子,数量上也变得形单影只,少得可怜。他狐疑地伸出手去捏住蝙蝠一红一白的两只耳朵,小家伙看样子原本想躲,却没躲过,被揪住耳朵的时候发出抗议的“吱吱”声,拼命扇动着翅膀想要挣脱。

“什么鬼玩意儿。”

他兴趣缺缺地将蝙蝠拎到眼前,神情却仍然紧绷。这说不定又是吸血鬼在耍什么花招,他必须提防——然而就在这时,忍无可忍的小家伙冲着他的手指猛地咬了一口,锐利的齿尖顿时将手指戳出两个窟窿,豆大的血珠便立刻冒了出来。

“该死!”

他条件反射般地甩开了手,而被扔出去的蝙蝠就在这一时间“嘭”地化作一团白烟,烟雾散去后,Todoroki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总算出现在他的眼前。

“……好险,差点变不回来。”Todoroki说着,舌舔舐过沾血的牙尖。

Bakugou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反应过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吸血鬼亮出自己的牙齿。

“Alissa带了消息回来,”Todoroki见他不动声色,便自顾自地开口说了,一边在他面前站起身来,“你的父母安歇在家中,对他们的指控全部撤销了。听说骑兵团的人帮了很大忙,我没想到你竟然人缘还不错。”

说完这段后吸血鬼顿了顿,然后望向他:“放心了吗?”

他仍旧一声不吭。

Todoroki又接着说了下去:“Midoriya我也叫Alissa送回去了,他们应该能在日落后回城。原本我也该跟着去,不过如你所见,光是找你就已经令我体力不支。”

体力不支,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就是只能变成刚才那可笑蝙蝠的原因?

好一会儿后,他才终于动了动嘴唇,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来,那嗓音却沙哑得连他自己惊讶:

“……已经同你无关了吧。”

“什么?”

“——你的目的不就是保护那家伙不被我杀掉吗?一切的情况你也都看见了,都清楚了,怎么,现在你这家伙还怀疑我会冲进城里去撕碎那个混蛋不成?!哈,要是还不放心,那就干脆点来先杀了我啊?!反正你这家伙不是早有这个打算吗?!”

Todoroki平静地听他说完了这些,只道:“凭我现在,是杀不了你的。”

听到这话后,一股怒火又从他心中蹿起,仿若死灰中复而燃起的火星。于是他猛地朝吸血鬼扑过去,几乎毫不费力便将对方摁倒在地上,锋利的指甲戳进那人脖颈上苍白的皮肤,褐色的血又缓缓冒了出来。

“那正好我来杀了你。”他压低了声音,凶狠地说道。

Todoroki却仍面不改色。这令他更加怒火中烧,扼住脖颈的右手又收紧了些,吸血鬼这才有些难受地皱了眉。

“你……可以那么做,”Todoroki艰难地说道,“但那……对你没好处。你需要……学会收起耳朵……和尾巴,只有我才——”

但他没等吸血鬼说完。

“我说了!!”他扯开嗓子,猛地抬高了音量,一双眼睛在激动与愤怒中又变得通红,“已经和你无关了吧!!!”

啪嗒。

说完这话后,他却看见一滴水落在Todoroki苍白的脸颊上。

啊啊,这是怎么回事呢?恍惚中他惊讶地想。雨已经过去很久了啊,可他的脸颊却又一次湿润一片。

然而吸血鬼只是稍稍动了动眼皮,那一黑一绿的一对眼眸就那么注视着他,如同黄昏下黯淡闪耀的宝石。曾经他从那双眼里见过的冰冷与轻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Todoroki的双眼里只有安静,仿若可以包容一切的,让他几乎想要就此卸下全部武装、去真正喘上一口气的安静与宁谧。

“确实同我无关了。”

在他稍稍减轻力道后,Todoroki依旧用那一成不变的语调这么回答道。

“但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我想帮你,不管你需不需要。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愣了一会儿。几秒过去,他终于完全松开手,颓然向后一倒,又靠着树干坐了下来。而Todoroki一手捂着自己的脖颈,在他对面缓缓地坐起了身。

“……见鬼,真他妈见鬼。”良久过后,他才终于又这么低声道,“不愧是他妈人类带大的。传说里吸血鬼都很精明,我看你倒比任何一个普通人类都还要蠢。”

Todoroki闻言后却发出一声轻笑。“谢谢,”他说,“这对我而言是夸奖了。”

“疯子。”

吸血鬼无言地看着他。

他发出一声叹息,仰头将后脑勺也一并抵在树干上。天已经完全黑了,松林里变得更加静谧。偶尔他能听见不远处动物蹿过,擦过叶片与灌木,发出沙沙的声响。而就在这人迹罕至的森林中,两个半人半鬼的怪物在静默中互相凝视着。

他自嘲地想,这是什么诡异而滑稽的场景。

而这个时候,Todoroki又突兀地开了口:

“你能载我回去吗?”

“——什么?”

“我现在,连维持这个形态都很困难。”吸血鬼说,“你又跑得太远,就算变成蝙蝠,我也得明早才有力气回去。我能挂在你身上吗?”

他用难以置信又哭笑不得的眼神看了对方几眼。

“……平时一副很了不起又看不起人的鬼样子,”他讥笑道,“实际上这么菜?”

吸血鬼对此不置一词,只道:“这段时间体力消耗太大,靠人类的食物有点难以支撑。”

“啊?”他又皱了眉,“你这家伙不是个吸血鬼吗?”

“我可以吃人类的食物。”Todoroki不假思索地给出理由,“母亲不喜欢血的味道。”

“不喝血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比较虚弱。”

他沉默了会儿,直到一个念头突然蹿进他的脑海。然后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可能也有些不正常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却还是捋起袖子,朝对方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什么?”这下轮到吸血鬼傻眼了。

“血啊!你这呆子不是需要血吗!”他骂道,“就这一次!”

“可是——”

“啰嗦!”

一把捞过对方后脑勺,再将手腕死死按进那人齿间时,他想,可能他自己也高烧不退。从他无缘无故病倒的那天起,这高热就再也没有下去过。谵妄——一旦开始便永无止境的谵妄,已经要将他的理性吞噬殆尽了。

Todoroki一开始尚且没有动作,然而等他的血顺着利齿流进口中时,便也忍不住吞咽了起来。那双异色的眼眸半垂着,眼底渐渐露出了对鲜血那本能的渴求与贪婪。进食中的Todoroki不知为何露出一副孩童般纯粹而乖巧的模样,Bakugou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到一缕鲜红从那人嘴角处蔓延开,沿着下巴与脖颈缓缓滑落。

这时他终于推开他,收回了手腕。

“喂,别得意忘形了,”他冷冷道,“让你一次,就想喝干我?”

吸血鬼尚未擦去嘴唇与下巴上的血迹,只缓缓地抬起眼睛,朝他无声地看来。气氛渐渐变得有些诡谲而暧昧了。

“……你没听我说完。”Todoroki悠悠开口,“就算没有被吸干,我们也会对人造成影响。”

“哈?”

“声音。”吸血鬼缓慢地解释道,“……以后的每个黎明与黄昏,也就是日出与日落的时候,你能在脑海里听见我的声音。”





tbc.

被吸血能在日出日落的时候和吸血鬼心灵感应也是Dracula的设定。至于那个什么,被吸血鬼伸出牙齿来吸血会发情这个,不是这样的,那只是misuzu女神的私设,应该(

如果没有看过女神那本《最初的晚餐》,希望能去看看,最后那个吸血的场景有借鉴。微博上有汉化,啊,我永远喜欢misuzu太太。

其实大纲里他们没有发展这么快的。只是咔想喂轰轰,我拦都拦不住(甩完锅就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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